葬月人 第21章 灰烬蠕动

冰冷的雨，是这座凝固宇宙里唯一的计时器。它冲刷着百货大楼巨大的废墟深坑，冲刷着深坑边缘那片巴掌大小、深灰色的、粘稠如泥的灰烬沉淀物。雨水汇聚，在灰泥光滑致密的表面形成一层不断更新、又不断被吸收的“水膜”。每一次水滴的撞击和渗透，都像在敲打一具密封在树脂中的昆虫标本，缓慢而执着地施加着微不足道却持续不断的外力。

灰泥内部，那点针尖大小的幽蓝光芒，在坐标烙印的冰冷指令驱动下，以恒定而微弱的频率持续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并非能量的释放，而更像是一种内敛的、指向性极强的**共振**。这共振作用于灰泥最微观的结构，引导着饱吸雨水的致密物质进行着极其缓慢、极其细微的重组。

灰泥最外层，在雨水反复的浸润和冲刷下，悄然发生着变化。原本致密光滑的表面，开始分泌出一种极其粘稠、无色透明的胶状物质。这物质与水混合，形成一种粘性更强、更具延展性的“粘膜”。粘膜包裹着灰泥，在雨水的冲刷下微微蠕动、变形，如同包裹在蛞蝓体表的粘液。

深坑边缘厚厚的光滑灰烬层，在持续的雨水冲刷下，也呈现出一种微妙的软化趋势。致密的灰烬颗粒被水分子浸润、撑开，结构变得松散、更具可塑性。如同被浸泡了亿万年的古老河床淤泥。

坐标的烙印在沉寂的意志核心中冰冷燃烧：西港码头 - b7区 - 地下三层 - 废弃冷库 - 东北角承重柱 - 内嵌式通风管道入口 - 深度2.7米。

距离。方向。阻碍。

灰泥内部那点幽蓝光芒的闪烁频率，在坐标指令的绝对优先级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加速**。这加速并非能量的爆发，而是内部结构重组指令的优先级提升。

覆盖灰泥表层的粘稠“粘膜”，在幽蓝光芒加速闪烁的共振引导下，开始更加剧烈地蠕动、延展！它如同拥有生命的史莱姆，缓缓地、试探性地向着灰泥与下方光滑灰烬层接触的边缘“流淌”过去。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湿布擦过玻璃的声响。

灰泥边缘的粘稠粘膜，终于接触到了下方被雨水软化、结构松散的灰烬层。

就在接触的瞬间！

灰泥内部那点加速闪烁的幽蓝光芒猛地一亮！一股微弱却极其精妙的引力场，如同无形的纳米触手，瞬间从粘膜接触点爆发出来！

下方松散的灰烬颗粒被这股精妙的引力瞬间吸附、捕获！无数细小的灰烬颗粒被强行拉向粘膜，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它们迅速被粘稠的粘膜包裹、吞噬、同化！

灰泥的体积，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极其极其缓慢地……增大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同时，覆盖表层的粘膜，在吞噬了下方少量灰烬颗粒后，变得更加粘稠、更具延展性。它开始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在下方光滑的灰烬层表面，极其极其缓慢地……向前蠕动。

是的，蠕动。

不是滑动，不是滚动。是如同最原始单细胞生物般的、依靠体表粘液和微观引力吸附下方物质、推动自身前进的……蠕动。

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极其细微的粘膜延展、灰烬颗粒的吸附吞噬、以及灰泥本体的极其缓慢的前移。动作笨拙、迟滞，如同生锈的机械在泥沼中挣扎。前进的距离，一次或许只有零点几毫米，甚至更少。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每一次冲刷，都试图将灰泥表层的粘膜冲散，将它那微不足道的前进努力抹去。但粘膜在幽蓝光芒的共振下顽强地重新分泌、凝聚。被冲散的灰烬颗粒，一部分被水流带走，一部分又被重新吸附回来。

这是一场在绝对死寂和凝固意志下，进行的、微观层面的、无声而残酷的角力。

灰泥的目标明确——离开废墟深坑，沿着坐标指引的方向，前往西港码头。

但深坑边缘并非坦途。它位于废墟的斜坡之上，下方是数米高的落差，堆积着尖锐的钢筋和混凝土碎块，覆盖着厚厚的、同样被雨水浸泡的灰烬层。

灰泥在边缘蠕动着，粘稠的粘膜不断试探着向下的坡度。每一次微小的向下蠕动，都伴随着重力的拉扯和下方复杂地形的阻碍。它像一滴过于粘稠的沥青，极其缓慢地、沿着坑壁向下“流淌”。

速度慢得令人绝望。一个小时过去，它可能只移动了几厘米。

西港码头方向，冰冷的意志宣告如同丧钟，每隔一段时间便准时敲响：

【熵值归零……进程……15%……】

【熵值归零……进程……19%……】

每一次宣告，都意味着笼罩城市的归墟意志更加凝实，空间的凝固感更加沉重。空气粘稠得如同固体，光线被吞噬得更加彻底。唯有冰冷的雨水，是这凝固宇宙中唯一的变量，也是灰泥移动的唯一“助力”与“阻碍”。

灰泥内部，那点幽蓝光芒在每一次宣告后，闪烁的频率都会出现一次极其短暂的、如同应激反应般的加速。坐标烙印的冰冷指令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沉寂的核心中反复灼烧。

前进。

吞噬。

重组。

蠕动。

单调、枯燥、绝望到令人窒息的过程。灰泥在雨水中、在灰烬里、在废墟的斜坡上，以蜗牛般的速度，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下蠕动、爬行。

它爬过尖锐的混凝土棱角，粘膜被刮破，深灰色的本体暴露出来，又在幽蓝光芒的共振下迅速分泌新的粘膜覆盖。

它陷入松软的灰烬泥潭，几乎被淹没，又依靠引力吸附周围的灰烬颗粒，艰难地增大体积，缓慢地“浮”起。

它被湍急的雨水溪流冲走一小块边缘物质，如同被撕掉一小块皮肉。

但它始终没有停止。

坐标在燃烧。

幽蓝在闪烁。

粘稠的粘膜在雨水中顽强地蠕动、延展、吸附、吞噬。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熵值归零的冰冷进程，和灰泥在微观层面永不放弃的、绝望的蠕动。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冲刷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灰烬，废墟的轮廓在持续的水蚀下发生着细微的改变。

灰泥终于蠕动着，离开了那巨大的废墟深坑，爬到了下方的街道上。

覆盖街道的灰烬层更加厚实、松软。灰泥的蠕动似乎变得稍微“顺畅”了一丝。粘稠的粘膜更大面积地接触下方松散的灰烬颗粒，引力吸附的效率似乎也提高了一点点。它的体积在缓慢地增大，从最初的巴掌大小，变成了接近两个巴掌的粘稠泥团。前进的速度，似乎也提升到了……每分钟几毫米？

深黑的街道在凝固的雨幕中向前延伸，如同通往地狱的肠道。灰泥覆盖着粘稠的粘膜，在厚厚的灰烬层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不断被雨水冲刷又不断向前延伸的、粘腻的……**爬行轨迹**。

轨迹指向城市深处。

指向西港码头。

指向那道如同地狱之眼的巨大空间裂隙。

指向坐标深处那最后的钥匙碎片。

灰泥在雨中无声地蠕动。深灰色的本体在粘稠的粘膜下若隐若现。内部那点针尖幽蓝的光芒，在坐标烙印的冰冷驱动下，在归墟意志宣告熵值达到23%的瞬间，再次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地——

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