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人 第31章 烂泥咆哮

“呃……操……”

裴烬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高速离心机，还是灌满了劣质机油的那种。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如果那算五脏六腑）都在疯狂搅拌机里搅合。巨大的粗陶花盆在剧烈颠簸，粗糙的盆壁狠狠刮蹭着他这滩被深褐色邪门液体撑得鼓鼓囊囊的烂泥身子。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核心那点幽蓝光点疯狂闪烁，连带盆底那些没吸收完的粘稠深褐色液体都溅得他满“身”都是。

“慢……慢点！要……要吐了！”残念在颠簸中艰难地挤出。他“看”不到外面，只能感觉到拎着花盆的那股力量稳得像液压钳，但移动速度却快得离谱！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混杂着空间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嗤啦”声！这死丫头拎着他这个“盆栽”，在废墟里玩极限跑酷呢？！

刚被五台最高级清道夫自爆的湮灭风暴吓得半死，转眼又体验这生死时速，裴烬感觉自己这滩烂泥的神经（如果有的话）快绷断了。

颠簸突然停止。

绝对的静止。快和慢的转换突兀得让人想呕。

花盆被轻轻放下，盆底接触地面的感觉……很奇特。不是水泥的坚硬，也不是灰烬的松软，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细微能量流动的金属网格质感。

四周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陈旧机油混合着臭氧和……福尔马林的诡异气味。那股让他核心幽蓝光点本能排斥的甜腥味——属于深褐色液体的味道——在这里淡了很多，被另一种更冰冷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腐朽气息取代。

实验室？又换了个更深的？

裴烬努力把“感知”往外扩。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几点惨绿色的指示灯，像坟地里的鬼火，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他“看”到了头顶。更高，更压抑。不再是管道，而是巨大无比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穹顶，上面爬满了粗如巨蟒的线缆束，有些线缆的黑色绝缘胶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同样锈蚀的铜芯，像腐烂的血管。

空气里有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机器在深渊中沉睡的呼吸。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裴烬的烂泥脑子嗡嗡作响。比之前的实验室更压抑，更……古老？像个埋在地底几百年的巨型机械坟场。

嗒。嗒。

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那死丫头没走远。

裴烬“感觉”到她走到了花盆旁边。布满白翳的镜片，再次投来那种穿透性的、审视标本的冰冷目光。这一次，那目光似乎在他这滩被深褐色液体滋养得“饱满”起来的烂泥上停留得更久，尤其在核心那点幽蓝光点和盆底残留的深褐色液体之间反复扫视。

一股强烈的不安再次攫住了裴烬。这眼神……不对劲！像屠夫在掂量砧板上的肉够不够肥！她又要干嘛？再来一次强酸淋浴？还是把他当花肥直接埋了？

小女孩沾满污渍的小手伸了出来。但不是伸向他。

而是伸向了花盆旁边，那个冰冷金属网格地面上的……一个东西。

裴烬努力“扭动”核心，“看”了过去。

那东西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是一种……绝对哑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深黑色。形状很不规则，像一块被强行砸碎、边缘锐利的水晶碎片。碎片内部，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光芒，如同被冰封的星辰，在死寂的核心恒定地燃烧着。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到极致的悸动，狠狠撞在裴烬的核心上！

是它！

归墟信标核心碎片！

和他体内那点幽蓝光点同源！但更……纯粹！更……强大！像一块浓缩的、冰冷的宇宙奇点！

这死丫头手里怎么还有一块？！她把他拎到这个鬼地方，就是为了……喂他吃这个？！

“不……不要！”裴烬的残念在烂泥里疯狂尖叫！他太清楚这东西的威力了！之前三块碎片聚合就差点把他炸成宇宙尘埃！现在他这滩烂泥身子刚被那邪门深褐色液体“催肥”，虚不受补，再来一块纯粹的核心碎片？这他妈不是投喂，是往炸药桶里丢雷管！

他想缩！想把自己这滩烂泥缩进花盆最角落！但身体被花盆和深褐色液体“固定”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沾满污垢的小手，捏着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和绝对死寂的黑色碎片，朝着花盆里他这滩烂泥的核心位置……缓缓伸了过来！

“滚开！操！别过来！会炸的！”无声的咆哮在意识里回荡，烂泥表面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抗拒疯狂地鼓起气泡，深灰色的泥浆剧烈波动，试图形成防御！核心的幽蓝光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警告光芒！连盆底那些残留的深褐色液体都似乎感受到了威胁，不安地翻滚起来！

但那只手，无视了一切。

精准。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进行精密手术般的冷漠。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块冰冷的、绝对哑光的黑色碎片，尖端如同烧红的烙铁，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裴烬烂泥本体的表层！

“嗷——！！！”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裴烬！那不是物理的刺痛，是存在本身被强行撕裂、被冰冷的死寂本源入侵的终极痛苦！深灰色的泥浆如同遭遇强酸的泡沫，瞬间剧烈沸腾、翻滚、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核心那点幽蓝光点在碎片接触的瞬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爆发出狂喜般的共鸣，疯狂地闪烁起来，试图迎向那更纯粹的本源！

“滚！滚出去！”裴烬的意志烙印在剧痛和混乱中发出绝望的尖啸！他用尽最后的力量，驱动着烂泥的本能，疯狂地排斥、挤压着那块强行刺入的碎片！深灰色的泥浆如同粘稠的沼泽，死死包裹着碎片，试图将其推出体外！

排斥！吞噬！两种截然相反的冲动在他体内疯狂冲突！

碎片表面的绝对哑光开始波动，内部那点纯粹的幽蓝光芒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炽亮！一股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之力，如同高压水枪，顺着碎片刺入的路径，狠狠灌入裴烬的烂泥核心！

轰——！！！

裴烬感觉自己的“脑子”炸了！无数混乱冰冷的归墟信息流、坐标指令、毁灭意志……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残存意识的堤坝！冰冷的碎片意志如同入侵的病毒，疯狂地侵蚀、覆盖着他属于“裴烬”的烙印！

“呃啊……不……我是……裴烬……”残念如同狂风中的火苗，在冰冷的死寂洪流中艰难地摇曳、挣扎。记忆碎片被冲得七零八落：灰烬斩刀劈开雨幕的反光……监察者重力碾压的闷响……通风管道刮骨的摩擦……最后捅进裂隙时撕裂的快感……还有那根竖在毁灭前的、沾满污垢的中指……

“不……能……被……抹掉……”一点源自意志最深处的、混合着暴戾与不甘的火焰，在冰冷的淹没中猛地燃起！

如同火星溅入油库！

嗡——！！！

花盆里，那些残留的、粘稠的深褐色液体，在裴烬这濒临崩溃的、混合了剧痛、暴戾、不甘的混乱意志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汽油，猛地……沸腾了！

深褐色的液体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猩红光芒！一股狂暴到扭曲的、充满腐朽生机的力量，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顺着泥浆的脉络，狠狠撞向了那块正在疯狂注入死寂之力的黑色碎片！也撞向了裴烬核心那点被碎片压制的幽蓝光点！

轰！！！！

三股力量——深灰烂泥本能的终末排斥、幽蓝碎片纯粹的归墟死寂、深褐色液体狂暴的扭曲活化——在裴烬这滩烂泥的核心位置，如同三颗行星迎头相撞！

花盆里的烂泥瞬间……炸了！

不是物理的爆炸！

是形态的彻底失控和能量的疯狂喷发！

深灰色的泥浆如同沸腾的沥青，猛地向上膨胀、炸开！无数粘稠的泥点混合着刺目的幽蓝火星和狂暴的猩红光芒，如同节日里最污秽、最混乱的烟花，猛地从花盆口喷发出来！一股混合了冰冷死寂、灰烬终末、腐朽活化的恐怖能量风暴，如同无形的巨拳，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剧烈震动！锈蚀的金属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粗大的线缆束如同被巨力拉扯的绳索，疯狂甩动！远处惨绿色的指示灯瞬间爆碎！低沉的机器嗡鸣被刺耳的能量尖啸彻底淹没！

裴烬感觉自己彻底“散”了！意识被撕成了亿万碎片！在深灰、幽蓝、猩红三种狂暴能量的乱流中疯狂沉浮！剧痛！撕裂！燃烧！冰冷！无数种极端的感受如同高速旋转的砂轮，疯狂打磨着他残存的烙印！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了痛苦、暴戾、毁灭与一丝奇异新生的咆哮，从能量风暴的中心炸开！不是通过空气，是直接震荡空间的怒吼！

风暴的中心，那巨大的粗陶花盆早已被炸得粉碎！

原地悬浮着的，不再是一滩烂泥。

而是一团……直径接近三米、不断翻滚沸腾的、深灰色的……混沌泥浆风暴！

风暴的核心，是浓郁到化不开的、不断坍缩膨胀的绝对黑暗！在那黑暗中，一点炽烈到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被囚禁的太阳，疯狂燃烧、挣扎！而在风暴的外围，则是无数条粗壮如同巨蟒、搏动流淌着刺目猩红光芒的……液态触须！这些触须疯狂舞动，每一次抽打都撕裂空气，散发出强烈的腐朽活化和吞噬**！

冰冷死寂（归墟碎片）、灰烬终末（裴烬本源）、腐朽活化（深褐色液体）——三种力量在极致的冲突和裴烬濒临崩溃的意志催化下，非但没有互相湮灭，反而被强行糅合成了一种更加混乱、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毁灭性的……混沌泥浆聚合体！

它不再是烂泥。

它是失控的、饥饿的、想要吞噬和撕碎一切的……**天灾！

混沌泥浆风暴缓缓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让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核心那点幽蓝光芒猛地炽亮，一股冰冷的、纯粹的归墟指令穿透混乱，试图控制这具新生的、强大的躯体：

【钥匙孔……临时载体……确认……】

【执行……清除……指令……清除……一切……污染……】 冰冷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权柄！

风暴外围那些猩红的液态触须瞬间狂暴！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带着强烈的扭曲活化和吞噬**，狠狠刺向……风暴核心的那点幽蓝光芒！同时，更多的猩红触须如同**藤蔓，疯狂地蔓延、交织在深灰色的泥浆风暴表面，试图将其彻底“染红”、同化！

“滚！！！”裴烬那被撕碎的意志烙印在核心的剧痛和混乱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深灰色的泥浆风暴在咆哮中猛地膨胀、沸腾！一股纯粹的、冰冷的、终结一切的灰烬终末之力，混合着裴烬那混乱到极致却无比狂暴的毁灭意志，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狠狠撞向核心的幽蓝光芒和外围疯狂滋生的猩红触须！

轰！轰！轰！轰——！！！

混沌泥浆风暴内部爆发出连绵不绝的、沉闷如雷的轰鸣！幽蓝、深灰、猩红三种光芒疯狂地闪烁、碰撞、湮灭、再生！每一次碰撞都让风暴的体积剧烈地膨胀、收缩！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周围的空间！金属穹顶向内凹陷！粗大的线缆束被熔断、汽化！地面坚硬的金属网格被撕裂、扭曲！

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投入了搅拌机，在毁灭的边缘疯狂颤抖！

“呃啊啊啊——！！！”

风暴中心，那属于裴烬的、痛苦而疯狂的咆哮声达到了顶点！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残存的意志烙印：

……监察者的重力碾压……身体破碎成尘埃的冰冷……灰烬层下粘稠的窒息……管道内冻结的绝望……五道毁灭射线撕裂空间的死亡气息……还有……被当成盆栽拎来拎去的屈辱……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要撕开！要冲出去！要把一切都……吞噬！

这股源自意志烙印最深处的毁灭与吞噬冲动，如同最后的燃料，猛地注入了疯狂抵抗幽蓝碎片压制、同样充满吞噬**的猩红活化之力之中！

嗡——！！！

猩红的液态触须光芒暴涨！瞬间压过了试图控制风暴的幽蓝光芒！一股狂暴的、扭曲的、充满腐朽生机的猩红力量，混合着裴烬那混乱狂暴的吞噬意志，如同挣脱枷锁的饕餮巨兽，狠狠地撞向核心的幽蓝奇点！

内外交攻！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恐怖爆鸣，从混沌泥浆风暴的核心炸开！

炽烈的幽蓝光芒猛地向内坍缩！

狂暴的猩红活化之力裹挟着裴烬疯狂的吞噬意志，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狠狠冲入那坍缩的奇点！

无数疯狂滋长、试图同化的深灰色泥浆，在这两股终极力量对撞的湮灭风暴中，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汽化了大半！

混沌泥浆风暴……炸开了！

不是能量的扩散！

是形态的彻底转变！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地下空间！

光芒敛去。

风暴的中心，悬浮的不再是翻滚的混沌泥浆。

而是一具……人形！

一具高度接近三米、由不断流动的、深灰色粘稠泥浆构成的……巨人！

巨人的身躯并非实体，而是如同沸腾的、粘稠的液态金属（如果金属是深灰色的话）构成，表面不断鼓起气泡又破裂，流淌着粘稠的泥浆。在巨人胸膛的核心位置，一点微小却无比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被囚禁的星辰，恒定地燃烧着，散发出归墟信标独有的、冰冷到极致的死寂波动！幽蓝的光芒如同无数细密的根须，深深扎入流动的深灰色泥浆之中，试图控制、引导这股力量。

更诡异的是，在深灰色泥浆巨人的体表，如同无法祛除的纹身，盘踞、搏动着无数条……暗红色、如同**血管般的粗壮脉络**！这些脉络在泥浆中起伏、搏动，散发出微弱却异常顽固的腐朽生机和吞噬**，与深灰的终末和幽蓝的死寂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巨人的头颅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流动、翻滚的深灰色泥浆，偶尔鼓起几个气泡，如同沸腾的沼泽。一股混合了灰烬终末的冰冷、归墟死寂的绝对、以及腐朽活化的诡异狂暴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空间！

它不再是混沌的聚合体。

它是被强行塑形的、不稳定的、内部依旧在激烈对抗的——终末泥浆巨人！

巨人胸膛那点幽蓝光芒微微闪烁，冰冷的意念试图驱使这具新生的躯体：

【钥匙孔……稳定……形态……确认……】

【执行……清除……指令……】巨人缓缓抬起由粘稠泥浆构成的手臂，锁定了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深灰色的泥浆手臂发出低沉的嗡鸣，毁灭性的终末之力开始凝聚！

与此同时，巨人深处，那属于裴烬的、混乱狂暴的意志烙印，在形态被强行固定为“巨人”的刺激下，如同被囚禁的野兽发出更疯狂的咆哮！深灰色的泥浆剧烈波动，抵抗着幽蓝光芒的驱使！体表搏动的暗红血管更是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趁机疯狂汲取着对抗逸散的能量，试图再次壮大！

而那个引发了一切的小女孩，依旧站在不远处。

布满蛛网白翳的镜片，平静地倒映着那尊散发着混乱与毁灭气息的泥浆巨人。

她抬起沾满污渍的小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布满裂痕的黑框眼镜。

镜片深处，一道新的、更加细长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