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人 第42章 刮骨者（二）

冷？扯淡。

烫！钻心的烫！

像被摁在烧红的铁砧上反复烙！骨片嵌在焦黑的巨兽残骸上，四面八方都是暗红流淌的熔岩余烬，空气扭曲，热浪带着蛋白质焦糊和骨灰的恶臭，还有那无孔不入的“嘶嘶”声——要命的辐射尘埃正像亿万根烧红的针，往他这块破骨头里扎！

“呃……”裴烬那点残念在剧痛里抽搐。焚化炉？庇护所？这是高压锅！是粒子加速器刑场！核心那粒幽蓝光点碎片在高温和辐射的双重煎烤下疯狂闪烁，亮度肉眼可见地衰减，像快烧断的钨丝。

死！真要死在这炉子里，烂得连灰都不剩？

嗤…嗤…

骨片锐利的边缘，在本能地刮擦着身下滚烫的焦骨。每一次微弱的刮动，都带起一撮焦黑的碳粉和细碎的骨屑，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更甚！但新的信息流，也随着这自虐般的刮擦……涌入。

“炉温……核心区……2873c……稳定……”

“辐射剂量……致死量……每秒……递增……”

“废气循环口……坐标……锁定……”

信息冰冷精确，勾勒出这座死亡熔炉的运行图谱。没用！知道怎么死得更快有个屁用！裴烬的残念在绝望里打转。幽蓝光点又暗了一分，传递出的坐标信息混乱得像一团乱麻。

就在这点残念即将被高温和辐射彻底蒸发时——

咯啦！

一声异常清晰的刮擦声，不是来自他主动刮擦，而是……骨片本身！在身下这块焦黑巨兽残骸某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刮到了……某种极其坚硬、极其冰冷、与周围焦骨触感截然不同的东西！

硬！冷得刺骨！像……金属？但信息流反馈的感觉更诡异！

“未知……合金……嵌入……”

“能量特征……微弱……匹配……清道夫……核心残片……”

“内部……结构……扫描……存在……高压缩……数据……流……”

清道夫的核心残片？！

裴烬的残念猛地一激灵！像快淹死的人抓住了根带刺的绳子！归墟那些铁疙瘩的脑子？！

刮！给老子刮开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裴烬榨干最后一丝意志，驱动骨片，锐利的边缘死死抵住那点冰冷坚硬处，疯狂地刮擦！旋转！钻动！

咯啦啦啦——！！！

刺耳的锐鸣在炉膛的死亡低吼中撕开一道口子！深灰色的骨屑混合着焦黑的碳粉疯狂飞溅！骨片锐利的尖端在剧痛中磨损、变钝！但刮擦带来的信息洪流却汹涌澎湃！

“外部……防护层……刮穿……”

“接触……核心……数据……接口……”

“信息流……强行……接入……”

嗡——！！！

一股冰冷、庞杂、混乱到难以想象的数据风暴，如同失控的高压水枪，顺着骨片的刮擦点，狠狠灌进了裴烬的幽蓝光点碎片里！

不是之前那些材料参数！是清道夫的行动日志！内部指令集！战斗协议！甚至关于K-7废弃处理单元的部分地图和防御节点信息！

冰冷！精确！带着归墟特有的死寂逻辑！无数画面碎片在裴烬被数据洪流冲击的意识里高速闪过：

猩红警报下撑开的能量护盾……

对污染云湮灭的困惑扫描……

待机指令的循环执行……

还有一条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深埋在指令集底层的自毁协议触发逻辑漏洞？！

漏洞？！

裴烬那点即将被数据冲垮的残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死死咬住了这条信息！

【协议漏洞……描述……】

【当遭遇不可解析的‘信息污染’攻击且能量护盾处于过载临界点】

【逻辑核心……将执行……非理性……自毁……指令……】

信息污染？自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在裴烬的残念里狠狠成型！

“那就……污染你！”

他不再被动承受数据冲击！反而用尽幽蓝光点碎片里最后一点力量，驱动骨片反向刮擦！不是刮取信息！是将自己这块骨头里属于“裴烬”的所有混乱、暴怒、屈辱的记忆碎片！属于骨片本身的冰冷怨毒！还有那点幽蓝光点里混乱的坐标信息！混合着焚化炉里吸收的致命辐射尘埃！糅合成一股极度混乱、毫无逻辑、充满毁灭**的垃圾信息流！

如同将一桶滚烫的、剧毒的、粘稠的泔水狠狠灌进了那个被刮开的数据接口！

“给老子……吃下去——！！！”

嗡——！！！

骨片尖端爆发出刺目的、混合着幽蓝、深灰和一丝不祥辐射猩红的混乱光芒！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垃圾信息和负面情绪构成的信息污水，顺着刮开的接口，狠狠逆流注入了那块冰冷的清道夫核心残片！

轰——！！！

那块嵌入焦骨的金属残片，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电池，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表面流淌的微弱能量光泽瞬间变得狂暴、紊乱！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内部压缩的数据流被这股强行注入的“信息污水”彻底污染、搅乱、过载！

“警告！核心……遭受……未知……信息……侵染……”

“逻辑……混乱……协议……冲突……”

“能量回路……过载……临界……”

冰冷的电子音碎片在裴烬混乱的意识里疯狂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逻辑崩溃！

成功了？！

裴烬的残念刚升起一丝狂喜——

呜——！！！

刺耳的警报声！不是之前的全域警报！是更尖锐！更急促！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直接在这巨大的焚化炉内部…炸响！

猩红！粘稠如血的警报光芒！瞬间从炉膛四壁渗透出来！将流淌的暗红余烬和翻腾的辐射尘埃染成一片地狱景象！

“检测到……高威胁……信息污染源……焚化炉……b-7区……”

“污染源……锁定……未知……骨状……残留物……”

“关联……清道夫……核心……残骸……”

“执行……紧急……清除……最高优先级！”

冰冷的广播音带着灭顶的决绝！

嗡！嗡！嗡！

焚化炉厚重、布满辐射警告标识的合金炉门外，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巨足践踏地面的沉重闷响！还有能量武器充能的恐怖嗡鸣！

不止一台！

是整整三台！之前那种银灰色、人形、菱形刀锋面甲的最高级清道夫！它们被警报召唤来了！目标明确——炉膛里这块引发信息污染的烂骨头！

炉门厚重的液压机构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正在开启！

死亡！从未如此刻般逼近！前后夹击！炉内是即将过载爆炸的核心残片和足以融化他的高温！炉外是三台毁灭兵器！真正的绝境！

“啊……”裴烬的残念在剧痛和死亡的压迫下发出无声的尖啸！骨片疯狂刮擦着那块震颤的、濒临爆炸的核心残片！幽蓝光点碎片的光芒压缩到极限，随时会熄灭！

怎么办？！

刮开炉壁跑？来不及！强度不够！

引爆核心残片？威力未知！可能先把自己炸碎！

炉门开启的缝隙越来越大！刺骨的杀气混合着能量武器的锁定感，如同冰冷的刀锋，已经透了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劫不复的瞬间！

裴烬刮取到的最后一条信息碎片，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自毁协议漏洞……触发条件……】

【信息污染……确认……】

【能量护盾……过载临界……确认……】

【执行……非理性……自毁……倒计时……3……】

倒计时？！

目标是……谁？！

裴烬的残念瞬间冻结！不是他！是那块被他注入信息污水、能量过载的核心残片？！但更恐怖的是这条自毁指令的逻辑链条似乎链接到了炉外那三台正在开启炉门的清道夫身上？！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计划，在电光火石间成型！

赌了！

“给老子……过载——！！！”

裴烬榨干幽蓝光点碎片里最后一丝力量，不再压制，反而疯狂地引爆了骨片内部吸收囤积的所有致命辐射能量！混合着最后一点混乱的坐标信息！形成一股更狂暴、更混乱的二次信息污染脉冲！顺着刮擦的接口狠狠灌进那块濒临爆炸的核心残片！

轰——！！！

核心残片再也承受不住！

刺目的白光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猛地从爬满裂纹的金属表面炸裂开来！不是物理爆炸！是信息层面的彻底崩溃！一股被污染、被扭曲、放大了百倍的自毁指令信息流如同失控的病毒顺着无形的逻辑链接狠狠冲向了炉外那三台刚刚撑开能量护盾、锁定炉内的银灰色清道夫！

炉门开启的缝隙后。

三台最高级清道夫，菱形刀锋面甲高速旋转，蝎尾般的能量锥刺尖端毁灭红光亮到极致！它们冰冷的逻辑核心瞬间捕捉到了炉内那块核心残片的崩溃和那股被污染、放大的自毁指令病毒！

【警报！接收到……最高权限……自毁指令……】

【指令源……验证……错误……】

【逻辑……冲突……无法……解析……】

【协议漏洞……触发……】

【能量护盾……过载……临界……确认……】

【执行……非理性……自毁……】

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绝对的混乱和自我毁灭的决绝！

嗡——！！！

三台清道夫胸口漆黑的能量核心瞬间亮到刺目！背部四条蝎尾般的能量锥刺猛地调转方向狠狠刺向彼此！刺向自己！

轰！轰！轰——！！！

三团绝对漆黑的湮灭光球，在三台清道夫的核心位置无声地爆开！恐怖的湮灭力场瞬间向内坍缩、吞噬！

没有巨响！

只有空间被强行抹除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虚无！

三台最高级杀戮机器，连同它们撑开的能量护盾，如同被投入黑洞的纸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三个边缘流淌着熔融空间物质的绝对空洞！

狂暴的吸力从空洞中爆发！焚化炉厚重的合金炉门如同纸片般被撕裂、吞噬！炉膛内翻腾的热浪、致命的辐射尘埃、甚至流淌的暗红余烬都被疯狂地扯向那三个死亡空洞！

裴烬的骨片被这股恐怖的吸力狠狠拽起！朝着最近的一个空洞飞了过去！

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

“刮——！！！”

残念发出最后的咆哮！骨片锐利的一端，在狂暴的乱流中狠狠刮过炉膛内壁一块被烧得赤红、结构相对脆弱的合金铆接处！

嗤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铆接处被刮开一道细长的裂口！一股灼热、粘稠、带着强烈辐射的焚化炉废液，如同高压水枪般…从裂口中猛地喷溅出来！

滚烫的、带着强辐射的粘稠废液，如同一条污秽的巨蟒，狠狠撞在骨片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改变了骨片飞向空洞的轨迹！将它如同炮弹般狠狠撞飞！砸向炉膛内壁另一侧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噗通！

骨片深深嵌入一堆相对“低温”（也有几百度）的焦黑碳化物里。

狂暴的吸力还在肆虐，炉门彻底消失，炉膛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那三个死亡空洞正在缓缓向内坍缩、弥合。

裴烬“瘫”在滚烫的碳灰里，骨片表面布满刮痕和灼烧的焦黑，幽蓝光点碎片的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虫的尾焰，但顽强地亮着。

一个冰冷、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意念，在炉膛的余烬低鸣中生成：

“刮骨者……”

“裴烬……”

“还……没完……”

炉膛外，那片巨大的金属垃圾山上空。

冰冷的警报红光缓缓褪去。

控制核心幽蓝的光芒黯淡依旧。

那个失去了眼镜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站在焚化炉巨大的破口边缘。

纯黑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穿透翻卷的热浪和辐射尘埃，平静地注视着炉膛深处那堆掩埋着骨片的焦黑碳化物。

眼眸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精密仪器记录下了一个超出预期的变量。

她缓缓抬起沾满污渍的小手。

指尖极其轻微地在虚空中勾勒了一个无形的问号。

随即。

沾满灰烬的赤足迈开。

嗒。嗒。嗒。

平静地……转身。

走入K-7钢铁坟场……永恒的、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