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人 第32章 箱中之脑

“呃……”

意识像沉在粘稠沥青里的石头，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往上浮。

冷。

硬。

还有股子浓得呛鼻的、混合着铁锈和劣质润滑油的金属味儿，直往“脑子”里钻。

裴烬“醒”了。或者说，他那点被炸得七荤八素的意识烙印，勉强扒拉着混沌的边缘，重新聚拢了一丁点“我”的感觉。

视野？一片漆黑。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连之前那点惨绿的鬼火指示灯都没了。身体的感觉更他妈诡异！没有手脚的实感，整个人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冰冷、坚硬、狭小到令人窒息的……铁壳子里！稍微动一下念头，就感觉粘稠的“身体”狠狠撞在粗糙、冰凉的金属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响，震得核心那点幽蓝光点直冒金星。

“…什么鬼地方……”残念在黑暗里骂了一句。他试着“伸展”一下，结果只换来更大面积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身体被强行挤压的憋闷感。空间太小了！小到他这团勉强凝聚的深灰色烂泥（或者说泥浆巨人被炸碎后重新聚合的玩意儿？）只能像团被强行塞进罐头里的过期果冻，动弹不得。

记忆碎片像碎玻璃渣在脑子里搅和：混沌泥浆巨人炸开的刺目光芒三种力量在核心撕扯的剧痛，最后被强行“捏”成人形的冰冷触感，还有那个死丫头推眼镜时镜片裂开的细微声响

然后……然后就被塞进这个铁棺材了？

他努力把“感知”往外扩，想弄清楚处境。粘稠的泥浆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壁，传递来粗糙的颗粒感和厚重的锈蚀气息。空间狭长，高度极低，他几乎是蜷缩着被塞进来的。空气污浊沉闷，带着浓重的金属腐朽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深褐色邪门液体的残留甜腥。

集装箱？

废弃的货柜？

还是什么大型设备的检修舱？

一股强烈的被禁锢的憋屈感涌上来，混合着之前被当盆栽、被强行塞碎片的屈辱，在黑暗里发酵、膨胀。

“放……老子……出去！”裴烬的意志在罐头内部无声地咆哮！深灰色的泥浆在狭小的空间里猛地鼓胀、冲击！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在密闭的金属空间内回荡！如同困兽在捶打牢笼！粘稠的泥浆撞击着粗糙的箱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核心那点幽蓝光点疯狂闪烁，试图调动力量撕开这层铁皮！连体表那些黯淡的暗红血管纹路都如同应激的毒蛇，猛地搏动起来，散发出微弱的腐朽气息，试图侵蚀金属！

但没用！

这铁皮箱子的材质极其诡异！看似锈迹斑斑，却坚硬得超乎想象！深灰色泥浆的冲击力撞上去，只留下浅浅的凹痕和一片粘稠的污渍！幽蓝光芒的能量冲击如同泥牛入海！暗红纹路的腐蚀力也仅仅让表面的锈迹颜色加深了一点，根本无法撼动本体！

“呃啊——！”裴烬憋屈得快要爆炸！刚摆脱花盆，又进了铁罐头！还是他妈加固加料的！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在疯狂撞击箱壁时，某个部位的泥浆触手（如果那算触手）似乎……蹭到了什么。

不是光滑的金属壁。

是……刻痕？

非常深。非常细。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精准感。刻在坚硬的箱壁内侧。

裴烬的撞击猛地一顿。残存的意识被这意外的发现吸引。他努力控制着粘稠的身体，让感知聚焦到那个位置。一点幽蓝的微光在核心亮起，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勉强照亮了那一小片区域。

箱壁上，刻着东西。

不是文字。不是图案。

是……坐标。

一个冰冷、精确、带着归墟特有死寂气息的……空间坐标！

这个坐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裴烬的意识烙印上！太熟悉了！和他体内那点幽蓝光点里烙印的、通往归墟核心的坐标信息……高度相似！但……又有些微的不同！像是一首熟悉的曲子被强行改了几个音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感和……陷阱的味道！

“钥匙孔……坐标……错误……偏移……修正……”冰冷的意念碎片不受控制地从幽蓝光点中泄露出来，带着困惑和一丝被强行引导的躁动。

不对！

这坐标是假的！

是陷阱！

是那个死丫头刻的？！她想干嘛？！把他和这个铁棺材一起传送到归墟的垃圾处理厂？！

一股寒意瞬间盖过了憋屈！这比单纯的囚禁更致命！

“滚！”裴烬的意志烙印发出无声的怒吼，试图驱散幽蓝光点里被坐标引动的躁动！深灰色的泥浆再次狂暴地冲击起箱壁！这一次，目标明确——抹掉那个该死的坐标刻痕！

咚！咚！咚！

粘稠的泥浆疯狂地拍打、刮擦着刻痕所在的箱壁！试图用蛮力将其磨平！金属摩擦声刺耳无比！碎屑和锈粉簌簌落下！

就在他疯狂破坏刻痕的瞬间——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从他身体深处……某个被他遗忘的角落……荡漾开来。

不是来自核心的幽蓝光点。

也不是来自体表那些暗红的血管纹路。

更不是来自那深褐色液体的残留。

是……骨头？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裴烬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他哪还有骨头？早就碎成渣被灰烬同化了！

但那共鸣的感觉如此真实！冰冷！坚硬！带着一种属于“裴烬”这个人类个体的、被强行遗忘的身体记忆！

共鸣的源头，似乎就在他此刻疯狂拍打箱壁的那团粘稠泥浆的深处？或者说，是构成这团泥浆的、属于他最初人类身体的…某个极其微小的粒子，在撞击箱壁、在感知到那个扭曲坐标的瞬间，被唤醒了沉睡亿万年的烙印？

嗡……嗡……

共鸣感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共鸣，一段极其破碎、极其模糊、仿佛隔了亿万层毛玻璃的画面，强行挤进了裴烬混乱的意识：

冰冷……潮湿……狭窄……

不是集装箱。

是更小……更压抑的地方……

身体被挤压着……很疼……

手指……右手的小指……剧痛……好像……断了？

骨头……断裂的脆响……如此清晰……

还有……黑暗……绝对的黑暗……和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不……是……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和现在这集装箱里的味道……很像？

一个冰冷、扭曲、带着非人恶意的意念，如同毒蛇的低语，在画面深处回荡：

“……坐标……偏移……错误……”

“……低熵聚合体……污染……”

“……废弃……处理……”

画面戛然而止！如同被强行掐断的信号！

“呃！”裴烬的烂泥核心猛地一缩！一股源自骨髓深处（如果那算骨髓）的冰冷恐惧和暴怒，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炸开！

想起来了！

不是归墟的坐标！

是当初那个变电站！那个死寂之茧！那个监察者把他像虫子一样捏碎、塞进茧里时！

就是这种感觉！

被挤压！被禁锢！骨头断裂的剧痛！还有监察者那冰冷宣告里提到的坐标偏移！废弃处理！

这个集装箱！这个刻在箱壁上的扭曲坐标！这浓重的铁锈机油味！

是模仿！

是那个死丫头在复刻他当初被塞进死寂之茧的经历？！

把他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反复观察、反复刺激的实验品？！一个用来研究归墟“废弃处理”流程的**样本？！

“吼——！！！”

一声混合了滔天暴怒、无尽屈辱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狂躁咆哮，从裴烬的意志烙印深处炸开！不再是无声的！这咆哮裹挟着深灰色的粘稠泥浆、狂暴的终末之力、甚至那点幽蓝光点里被引动的死寂能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狭小的集装箱内壁上！

轰——！！！

整个集装箱如同被巨锤从内部砸中，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扭曲变形的恐怖巨响！坚固无比的箱壁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鼓包！连接处的铆钉发出刺耳的崩裂声！粘稠的深灰色泥浆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从箱壁的裂缝和变形的缝隙中疯狂地挤压、喷射出来！

“放老子出去！！！”

“老子不是你的实验品！！！”

疯狂的意念伴随着泥浆的喷射在狭小空间里回荡！裴烬感觉自己快要彻底疯了！被囚禁！被戏弄！被当成小白鼠反复刺激观察！所有的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化作了毁灭一切的狂暴冲动！

深灰色的泥浆巨人（或者说被强行塞进集装箱的泥浆怪物）在极致的暴怒中，开始了不顾一切、歇斯底里的自毁式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