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人 第40章 刮开生路

冷。

硬。

还有种……骨头渣子卡在生锈齿轮缝里的尖锐存在感。

裴烬“瘫”在冰冷的金属网格角落，感觉自己像块被嚼了八百遍又吐出来的过期口香糖。指甲盖大小？高估自己了。现在他就一丁点深灰色的泥浆疙瘩，比鼻屎大不了多少，死死巴在网格冰冷的金属棱角上，颜色深得跟阴影融为一体。别说归墟那些铁疙瘩清道夫了，他自己不使劲“感觉”都找不着自己。

视野？扯淡。就一点粘在金属上的模糊触感。核心深处那粒幽蓝光点碎片，比坟头鬼火还黯淡，闪一下都得歇半天。更深处嵌着的那点惨白骨屑，更是死了一样，半点动静没有。

活下来了？

活成这德性？

一点残念在泥浆疙瘩里艰难蠕动。屈辱像冰水泡着心脏。真眼……那双纯黑的、抹他像抹灰的眼睛……K-7垃圾场……废弃处理单元……老子记住你们了！

警报的猩红光芒已经褪得差不多了，空气里那股臭氧烧焦和强酸腐蚀的恶臭淡了些，但金属锈蚀的冰冷味儿更重。远处，控制核心的幽蓝符文稳定了许多，只是光芒比之前黯淡，像大病初愈。那些银灰色的人形铁疙瘩，菱形刀锋面甲还在慢悠悠转着，猩红的扫描光束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空旷的区域，透着股程序化的敷衍。

安全了？

暂时的。

裴烬知道，等那破核心自检完，等那些铁疙瘩判定“污染彻底清除”，下一波“清理”绝对马上就到。他这点比灰尘还小的残渣，被扫出来扬掉是分分钟的事。

跑？

往哪跑？他现在动一下都费劲！靠这丁点泥浆蠕动出这巨大的钢铁坟场？等他爬到门口，归墟他都改朝换代了！

绝望的冰冷刚要漫上来——

咯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猛地从泥浆疙瘩最深处……炸了出来！

不是声音！

是直接作用在他存在本质上的、令人牙酸的锐响！像生锈的锯条在刮他灵魂！

是那点骨屑！

它没死！它醒了！

“呃！”裴烬的残念被刺得一哆嗦！变电站！死寂之茧！骨头被硬生生压断的剧痛瞬间回放！监察者冰冷的“废弃处理”宣告如同魔咒在脑子里循环！

咯啦……咯啦……

刮擦声又响起来了！更清晰！更密集！那点嵌在深灰色泥浆深处的惨白骨屑，像一枚被怨毒激活的微型钻头，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刮擦、旋转、钻动着包裹它的泥浆！

每一次刮擦，都带起深灰色的泥浆碎屑！

每一次旋转，都发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啦”锐响！

每一次钻动，都让包裹它的泥浆结构剧烈震颤，如同沸腾的沼泽！

它在干什么？！想把他这点最后的容身之地也从内部钻穿吗？！

“停……停下！”裴烬的残念在剧痛和惊恐中尖叫！这点泥浆是他最后的壳！钻穿了，他就真成裸奔的意识体了！

但骨屑根本不理他！它像是被归墟的清理程序、被那双真眼的抹杀彻底激怒的怨灵，带着被压断、被遗忘、被当成垃圾处理的滔天恨意，疯狂地刮擦！旋转！钻动！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一**冲击着裴烬稀薄的意识！属于“裴烬”的记忆碎片被反复冲刷：

监察者冰冷的扫描光束……

重力法则砸断肋骨的闷响……

被塞进花盆的荒诞……

集装箱里被复刻的屈辱……

真眼抹杀时那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否定……

实验体……裴烬。

废弃处理品。

冰冷的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志核心！

“呃啊啊啊——！！！”

一股混合了极致屈辱、滔天暴怒和对这滩烂泥形态的……极致厌恶，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在裴烬的残念里轰然炸开！

“滚！！！”他不再抵抗骨屑的钻动！反而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驱动着那点深灰色的泥浆……配合它！

不是阻止！

是……助推！

深灰色的泥浆不再包裹挤压骨屑，反而如同被驯服的软泥，顺着骨屑刮擦旋转的方向……疯狂地流动、塑形！粘稠的物质在骨屑尖端形成一股强大的……螺旋钻头般的推动力！

“给老子……钻——！！！”

无声的咆哮裹挟着最后的灰烬终末之力、那粒幽蓝光点碎片里混乱的坐标信息、以及骨屑本身的冰冷怨毒，狠狠注入这枚由深灰泥浆包裹着惨白骨屑构成的……微型钻头！

嗡——！！！

深灰色的微型钻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和一丝不祥的猩红混合光芒！旋转速度瞬间飙升！发出撕裂空气的恐怖锐鸣！

咯啦啦啦啦——！！！

刺耳的刮擦声猛地拔高到极限！如同亿万根骨针在同时刮擦宇宙的晶壁！

钻头的尖端……狠狠怼在了裴烬依附的、冰冷的金属网格棱角上！

没有火花！

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如同热刀切入冷冻黄油、却又带着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嗤啦怪响！

那坚硬无比、之前连泥浆巨人巨拳都只能砸出凹坑的诡异金属网格……被钻开了！

不是融化！

不是腐蚀！

是被那枚裹挟着裴烬最后意志、骨屑冰冷怨毒和混乱坐标能量的微型钻头……硬生生刮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空间裂痕！

裂痕只有头发丝粗细！边缘流淌着极不稳定的、幽蓝与深灰交织的混乱流光！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稳定、极其危险的空间波动！

通道！

一条通往未知的、随时会崩塌的……空间裂缝！

生的希望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裴烬即将溃散的意识！

“走！！！”

残念发出无声的尖啸！那点深灰色的泥浆疙瘩，连同内部疯狂旋转的骨屑钻头，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道头发丝般的空间裂缝……狠狠撞了过去！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深灰色的泥浆连带着那点骨屑，瞬间……挤进了那道混乱的空间裂缝中！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金属网格棱角上那道头发丝般的裂痕，边缘混乱的流光闪烁了几下，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声无息地……弥合了。

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

冰冷的钢铁坟场深处。

那个失去了眼镜的小女孩，静静地站在一片巨大的、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金属控制台前。控制台上方，悬浮着整个K-7废弃处理单元的微缩投影，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

她纯黑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投影中某个极其微小的角落——正是裴烬最后消失的那个金属网格节点。

就在深灰色泥浆挤入空间裂缝消失的瞬间。

投影中，代表那个节点的数据流……极其极其微弱地……紊乱了那么一瞬。

如同精密钟表里混入了一粒微尘，引动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误差。

小女孩纯黑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情绪。

更像是一种……数据的异常捕捉。

她沾满灰烬和污渍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在冰冷的控制台表面……敲击了一下。

动作很轻。

如同按下删除键。

投影中，那个节点紊乱的数据流瞬间被抹平、覆盖。仿佛刚才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误差，从未存在。

冰冷的意念无声流淌：

【实验体……裴烬。】

【形态……次级残渣……】

【能量特征……湮灭……99.9999%……】

【空间坐标……逸散……丢失……】

【废弃处理协议……最终判定……完成。】

【数据……归档。】

【观测……终止。】

意念落下的瞬间。

控制台投影中，代表“裴烬”的所有数据模块……瞬间黯淡、消失。

被彻底……归档进了K-7垃圾场最冰冷的数据库深处。

小女孩纯黑的眼眸，从投影上移开。

目光穿透厚重的金属壁垒，望向无尽的虚空。

那双暴露在外的、纯黑的眼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超新星爆发余烬的……幽蓝光斑，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彻底熄灭。

如同燃尽的恒星。

她缓缓抬起沾满污渍的小手。

不是遮挡眼睛。

而是……极其随意地……对着虚空……竖起了……一根沾着灰烬和不明污渍的……

……中指。

动作很稳。

稳得像一个冰冷的句号。

然后。

沾满灰烬的赤足迈开。

嗒。嗒。嗒。

平静地……走入这片巨大钢铁坟场……更深的、永恒的黑暗。

……

冰冷的宇宙尘埃中。

一点微不足道的深灰色泥浆，裹着一粒更微小的惨白骨屑，在混乱的空间乱流里随波逐流。

核心深处，那粒幽蓝光点碎片，如同惊魂未定的萤火虫，极其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传递出一个微弱却冰冷执拗的意念：

“K-7……”

“垃圾场……”

“老子……”

“来收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