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APP
搜猫阅读 > 其他 > 浮光三千里 > 第59章 五十九斩

浮光三千里 第59章 五十九斩

作者:南有檵木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4-30 15:25:52 来源:泡书吧

江孤狼吞虎咽地连喝三碗山药瘦肉粥,将胥姜与林红锄看得眼发直。

林红锄偷偷道:“这简直是饿死鬼投胎啊。”

“我听见了。”

耳朵还挺灵,林红锄立马捂嘴。

江孤将最后一口粥刨进嘴里,才觉得腹中舒坦了,可一直起身子,又觉着撑得慌,赶紧扶住肚皮。胥姜总觉着有些幻灭,仿佛已经能透过他这副俊美无比的皮囊,看到他五六十岁后,大腹便便的模样。

如果他寿数能长的话。

歇了一盏茶的功夫,药童将药端来了。

江孤眉头一皱,正想拒绝,却听见胥姜道:“给你看诊总共花了一两银子,若不喝就把银子给我。”

他自己的银子爱怎么抛洒就怎么抛洒,她的可不行。

“没说不喝。”江孤将药一气喝完,只觉得又苦又辣,差点没忍住呕出来。

那药童见他喝了,又将剩下的药和陈大夫开的药方给他,叮嘱道:“每日煎一副,早晚喝,忌酒,忌寒,多休养。”

随后便辞了几人,回千金堂了。

江孤拿起那药方看了一眼,发觉那手字竟然不错,倒不知这永和坊卧虎藏龙,随便抓一个人,都能写一手好字。

胥姜瞧他盯着药方倒来倒去的看,便道:“替你诊治的是千金堂的陈大夫。”

江孤点头,“千金堂倒是知道。”

胥姜继续道:“他全名陈清翰,元和十三年进士,榜上第四名。”

江孤满脸惊诧地看向她。

“江公子想必也清楚元和十三年发生之事。陈大夫因不满林噙年被黜落,自除功名,后改投医道,开了这间千金堂。”

“难怪写这么一手好字。”

“公子可知那当年进士及第的一甲状元林噙年如今又在何处?是何处境?”

“听闻当了夫子。”

提到林噙年,林红锄的神情也沉寂下来。

胥姜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对江孤问:“公子以为二者境遇如何?”

江孤嗤笑,“本该高居庙堂者,如今却流落市井,还能如何?”

胥姜又问:“那与公子相比呢?”

江孤一顿,沉默片刻后道:“江某岂可与二位高贤相提并论。”

胥姜顺着他的话点头,“公子高才,却没有德行,的确不该与二位先生相提并论,是我失言。”

江孤顿时将那药方攥得死紧。

胥姜知道自己说了诛心之言,见他此番模样,却心头庆幸。

不怕诛心,就怕无心可诛,遂继续硬起心肠狠道: “恕我直言,陈大夫与林夫子青云路断是世道不公,而江家沦落至此却是因果报应。”

江孤浑身漫不经心霎时凝结成冰刺,他盯着胥姜,冷冷道:“你救我,难道就是为了说这番话来侮辱我?”

“侮辱?”胥姜轻笑,“若说实话叫侮辱,那公子所做失德失行之举又叫什么?”

江孤被她的笑容刺痛,“与尔何干?”

胥姜反唇相讥,“自然与我无干,我只不过是当着江公子的面嚼舌根罢了。怎么?江公子这些年听人嚼舌根还没听惯么?”

林红锄听这话都刺得慌,更莫说江孤。

他愤然起身,却因起猛了,加之方才食得又多,一下子扯到肠筋,又捂着肚子坐下了,一时又是痛又是气,脸色也是青了又白。

胥姜赶紧收势,以免将人激出个好歹。

她关心道:“你没事吧?”

江孤此时觉得她这张脸伪善可恨,便咬牙切齿道:“少假惺惺。”

看来没事。

胥姜松了口气,眯眼笑道:“还真以为公子自逐自弃了,眼下这般意盛气盛,想来也并非毫不在意。”

江孤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在对自己行激将之法,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红锄,去将上次剩下的山楂果儿拿来,给江公子消消食。”

“哦。”

林红锄有些不情愿,那山楂果没几个了,本想留着自己吃呢,却还是依言将那山楂果装盘拿给了江孤。

江孤盯着面前的山楂果,又看了眼笑眯眯地胥姜,心头羞愤。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吃?可他还是没忍住,拈了一个送进嘴里。

胥姜见他气消了些,又问:“江公子可读史?”

江孤怕她话里话外又设陷阱,瞧了她一眼,没有作答。

“要说史家第一人,当属太史公。其自小立志撰史,‘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可草创未就,便因受牵连,而飞遭横祸,被施予腐刑。”

江孤已平怒气,听她娓娓道来。

“若是常人,遭受此番身心重创,早已一蹶不振。可太史公却忍辱负重,耗费心血,历时十四载春秋,着成《太史记》,成为史家之绝唱。更在太史公自序中提出‘发愤着书’一说,借先贤以表丹心。”

胥姜见江孤面上浮起一丝愧色,便继续说道:“前有贤者化满腹怨愤为星辰,后有义者融不甘不忿为薪火,而公子身负高才,却放任自流,可觉惭愧?”

此一问,问得江孤口苦心苦,连嘴里那山楂果儿都苦得难以下咽,许久才缓缓道:“科举之路已绝,从戎之道已断,如今连一本集子在这京城都出不了,我还能有何作为?”

胥姜怀疑地打量他,就这副娇弱的身板,还想从戎?

一旁林红锄忽起身怒道:“除了科举之路,从戎之道,便没有别的出路么?林夫子教学,陈大夫行医,日夜不休,育人救人,照样践行道心。便不是他们,你站直了往街上瞧瞧,东边的工匠,西边的摊贩,北边的胡商,南边农人,谁不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谋营生,养活自己和家人?我看你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逃避自身的软弱,还说什么才子?光有才有什么用?有才无志,有才无勇,便是身弱心弱的懦夫!”

说完见江孤和胥姜都目瞪口呆的盯着她,又涨红了脸,气弱地‘哼’了一声,‘噔噔噔’地往后院跑去。

跑了片刻又折返,将江孤面前的山楂果连盘子一并端走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还望江公子多多包涵。”胥姜面上虚心赔礼,心头却锣鼓喧天。

小锄头,干得漂亮!不愧是林夫子的女儿!

江孤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胥姜抹了把脸,“公子看错了吧。”

江孤将手里最后一颗山楂果塞进嘴里,囫囵咽下肚才问道:“你先前说,有办法帮我出集子?”

胥姜正坐,“对,有办法。”

“可你不是拒了冯杪?”

“我有办法,可没说是我替你出啊。”胥姜说得口干,起身冲茶,顺道也给江孤冲了一盏。

江孤盯着茶盏上灵秀的小鹿,想起刚来时她用的粗陶碗招待自己,心头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竟也有讨姑娘嫌的一天。

胥姜喝了一口茶,舒坦了,才慢慢说道:“江公子有想过离开京城吗?”

“什么?”江孤回神,“离开?”

胥姜点头道:“嗯,树挪死,人挪活,此处不行,便换一处,京城不刊印你的集子,别的地方可以刊印。”

江孤从未想过离开京都,这京都已是大盛最繁华锦绣之地,他生于此,长于此,怎能说离就离?

胥姜叹气,林红锄说得没错,这江孤便是心弱了些,想是祖上累世为官的缘故,既给了他锦绣骨,又给了他膏梁皮,难为啊。

“公子可知你那诗余集,我从何处得来?”

“何处?”

“芙蓉城。”

江孤心头一动,芙蓉城之繁华并仅逊于京都。

胥姜继续添柴加火,“芙蓉城与京都相隔千里,与朝廷各部牵扯不深,并无诸多忌讳。且书局书肆多如牛毛,囊括万千,别说你一册诗余,便是艳情话本,春宫图册,只要才情并茂,刊印的也不少。”

见江孤有动摇之色,又道:“我在芙蓉城有不少朋友,与好几家书肆的东家交情不错。还认识对你诗余推崇备至的乐工、坊主,你若愿意去,我可以替你写引荐信,保你宾至如归。”

沉吟许久后,江孤问道:“你为何这般帮我?”

胥姜想了想,道:“因为我也想请你帮忙。”

江孤更为疑惑,“我?”

胥姜冲他一笑,跟个成精的狐狸似的。

粥喝了,药吃了,也歇息够了,江孤起身朝胥姜告辞。

“胥掌柜的提议,我会郑重考虑,至于你要我帮忙的事,我答应了。就当报答你今日的一饭一诊之恩,还有那一番肺腑良言。”

胥姜送他出肆,嘴里道:“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请公子早做决断。”

“三日必给答复。”

“那我等公子消息。”胥姜自他身后见其脚步虚浮,忍不住嘱咐道:“另外,陈大夫的医嘱,公子可别忘了,若公子还想活着去芙蓉城,便暂忌酒色吧。”

江孤一哽,他眼下满身痧痕,想来也是没人敢给他酒喝、给他被窝钻的。罢了,忌就忌吧,左右不过几日功夫,全当养生。

“多谢胥掌柜提醒,我记住了。”他回身谢过,随后抬高脚,小心跨过肆门。

刚站稳,一颗心正要落地,转脸却瞧见门边站了个黑面杀神,顿时被惊得往后退。

胥姜跟在江孤脚后出门,却见他又撞了回来,便抬手去挡。还没碰着人,一只手臂便伸过来把江孤拨开了。

江孤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劲儿推了出去,随后犹如螃蟹一般横爬出老远,才止住勉强去势,撑地站稳。

好在吃了几碗粥,若不然怕是又要摔。他直起身,拍去手上的尘土,回头看向方才那人,一看却吓一跳。

“楼云春?”

方才晃眼没看清人,此时看清了,顿时皱起眉头。楼云春也正冷冷盯着他,两人皆从彼此眼里读出了两个字。

晦气。

四目相瞪,最后,江孤因双眸酸痛而败下阵来。

他朝胥姜拱手作礼告辞,随后捡起地上的药包,闲闲散散地往街上飘去了。

胥姜清了清嗓,笑容可掬地看向楼云春,“今日散衙怎这般早?”

楼云春却问:“他为何在此?”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屋慢慢讲。”胥姜瞧着他漆黑的脸色,心道:瞧着是糊弄不过去的,难哄咯。

林红锄听到动静从后院里出来,见到楼云春,先是惊讶,随后打了个招呼,又以给要回去林夫人煎药为借口,麻利地溜了。

四下无人,胥姜也不拘着,拉着楼云春入座,楼云春瞧着桌上的杯盏碗筷,伸手推开了。

胥姜笑了笑,起身正要收捡,却被他拉了回去。

“生气了?”

“没生你气。”

哦,那就是生江孤的气。

“你与他有旧?”

“是有怨。”

胥姜倒是奇了,楼云春竟然会与人有怨?

“什么怨?”

“有两次在平康坊办案,皆被他阻挠。”

“什么案?”

“一起伎子毒杀朝廷命官案,一起花楼老鸨替官员洗钱案。”答完又问:“他为人浪荡轻浮,来此可有不当之举?”

胥姜想着江孤今日三摔,便忍不住笑,尤其是忆起方才他被楼云春挤出去,爬了老远,便笑得前仰后合。

楼云春被她笑得没脾气了,便将她搂过来拍背,怕她笑岔气。

胥姜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将今日之事讲给他听,讲到江孤摔跤,又讲到陈大夫来替他看诊,便笑得都快失声了。

楼云春凑过去在她唇上贴了贴,才让她捂住嘴,不笑了。

人不笑了,脸却红了,好半天都不说话。

她不说,便换楼云春说:“冯杪此人再也见不得,下次再来,设法避开。”

胥姜点头。

楼云春继续道:“上次听你说起,我便怀疑起他来,随后差人去查,一查方知并不似表面那般平庸蠢顿,底子根深。”

胥姜移开手,“与朝廷有关?”

“嗯。”

胥姜沉默片刻,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与科举有关?”

见楼云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难怪他们要针对国子监,又或者说连国子监也只是其中一环,而真正要针对的是掌管科举考核的礼部。

“我不能再问了,对么?”

“嗯。”楼云春赞叹与她的敏锐与聪慧,却更加害怕她蹚这趟浑水。

此事牵扯重大,一旦发动,涉事官员尚且朝不保夕,何况平民百姓。

见她面有忧色,楼云春又安抚道:“你且放心,此事圣人已授意,交与大理寺暗查,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胥姜闻言,果然安定不少。

此事不光涉及国子监几位先生,还涉及到楼敬,想来楼云春必定会全力追查。只希望早日将捣鬼的这些人揪出来,让朝堂恢复平静,也让士子们能继续公正公平的参加科考,展耀其才华,造福朝廷和生民。

至于江孤这一片飘萍,还让他越早远离这是非之地越好。

江孤租了辆马车回到平康坊,刚踏进宿住的酒楼,便见到等在大堂的冯杪。

冯杪备了一桌酒菜,给江孤赔礼,他将人拉到桌前,斟了一杯酒赔罪:“小萍,今日是我对不住,不该将你扔下,我给你赔不是,还请你原谅。”

“无碍。”江孤本想接过,却想起医嘱,便拒了,“我在服药,不能喝酒。”

“服药?”

“风寒外加脾胃虚弱。”他是决计不会将自己一头碰晕的事告诉别人的,“养几日便好了。”

“一杯也不行?”冯杪为难道:“此为赔罪酒,你若不喝,那便是打定主意不原谅我了。”

江孤盯着冯杪深看了几眼。

说什么原不原谅的,他与冯杪远不到这般交情,且从来都是冯杪自己贴上来,而他对此人一直无感。

可想到答应胥姜的事,他还是接下了那杯酒。

见他喝了酒,冯杪又给他夹菜,随后问道:“你跟胥娘子谈得如何?她可答应帮你出集子?”

江孤本身便撑得慌,没动筷,皱眉答道:“没答应。”

冯杪眼底闪过一丝暗影,安抚道:“那是她的损失。”

“其实我倒是觉得奇怪。”

“何处奇怪?”

“奇怪你为何要替我出集子。”

“我不是一直在替你找路子出集子么?”

“你当我是朋友?”

“这话听着真伤人心。”冯杪遗憾道,“虽次次不成,却从未放弃,难道还不够诚心。”

“不成便罢了,日后也不劳费心。”江孤一声长叹,“这都是命。”

冯杪也叹:“是呀,都是命。”

说完见江孤盯着他,又笑了笑,低声道:“小萍,总有一天,我会帮你出这集子,让你得偿所愿。”

此话似有深意,江孤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奇怪的预感。

忽然,他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然后猛地起身,朝茅房奔去。

酒楼里他熟人不少,见他脸色煞白地掐着喉咙,神色也不对,纷纷追过去查看。

而冯杪却没有跟去,他将桌上江孤喝过的那只酒杯,藏进袖中,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