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让朕来 第1345章 武德是什么？（上）

沈棠怀疑罗三就不是过来劫粮的。

谁家夜袭劫粮会搞这么大动静？

别说不瞎的，就算是瞎子也能被惊动。

“贼子出来受死！”

嘹亮叱骂从高空传来，紧随而至的还有暴雨般倾斜而下的“流星”。仅眨眼功夫，百十道光芒从圆环喷出，落点恰好就在粮仓范围。每一颗“流星”都蕴藏着爆炸性的狂暴能量，要是被这玩意儿正面砸中，寻常建筑都扛不住。电光石火间，地面金光喷涌。

金光绽开，汇聚成朵朵硕大金莲幻影。

砰砰砰——

二者碰撞一瞬，密集爆炸声此起彼伏。

碰撞气浪冲击地面，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灰尘沙石。普通士兵训练有素，早就秩序躲进掩体，最大程度减少伤害，精锐士兵则快速结阵化出重盾，同时以锋刃劈开气浪。

爆炸烟尘几乎将整个粮仓淹没。

视线严重受阻，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时，暗中竟传来利刃破空的呼啸声。被偷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几乎能捶断全身骨头的巨力已经击中肩胛骨，铁甲下的半边身子彻底失去感知，唯有剧痛直袭大脑。

被偷袭士兵在巨力打击下倒飞，连带路径上其他士兵当了垫背，滚了数圈才勉强停下势头。同阵列其他士兵第一时间发现敌袭，但仍慢一步，数把长矛裹已挟巨力刺来。

咔嚓——

盾甲虽未被穿透，但敌人爆发的力道硬生生逼迫盾兵后退了数步。也有灌注士气的长矛没落在盾甲上，而是直接落在人身上。寻常藤甲皮甲根本挡不住锋芒，被连人带甲捅了个洞穿，跟串糖葫芦似的，一串就是好几人。

“啊啊啊——”

受伤士兵在求生欲下爆发潜力，或用单手或用双手，死死抓住身前长杆，迫使敌人无法第一时间将长矛收回，直至长杆被利刃劈断。他们并未第一时间将留在身体内的长杆拔出，而是任用它留在身体堵住伤口，以免失血过多，再抄大刀反手砍向敌人方向。

这些敌人根本不是从四面八方侵入粮仓，而是从高空投下兵力！天空这个圆环不仅仅是攻击那么简单，主要目的还是替天降神兵打掩护。沈棠这边发现第一批敌兵之时，再想做出调整加以阻拦，已经迟了。殊不知类似的情况，沈棠方面在西南战场经历过。

“弓箭手，听我号令！”

天空圆环落下第一批“流星”之时，林风已一心二用，一面施展言灵辅助防御，以免下令调动附近所有弓箭手。依照上方袭击的密度，弓箭手甚至不用刻意瞄准，数箭齐发，箭雨如潮，恰好能对第二批形成威胁，对第三批加以阻截削弱。奈何弓箭手轮番射击速度也赶不上敌人空降速度，拦截效果远不及预期。

“哼，贼子果然在此。”

罗三看似轻飘飘接下沈棠一击，眸光闪烁阴森之色。在他做足可能被埋伏的心理准备下，他对沈棠的出现毫无意外。若沈棠不出现，今夜的杀戮就点到即止，让他带着大批粮草回去就算完事。可偏偏沈棠出现了，那么这批粮草不属于他们，也不会属于她！

他淡淡道：“想好怎么死了吗？”

以无可比拟的气势朝着沈棠面门杀来，周遭天地之气受其影响近乎凝滞。莫说脚下厮杀声，甚至连被吹动的发丝也硬生生停下。唯有杀机在沈棠眼前瞬息放大了数万倍！

咚！

短促撞击引发的音爆跟心率奇异吻合。

沸腾鲜血出现一瞬停滞。

沈棠一剑挑偏罗三的攻击，从那一方被冻结的天地杀出。短暂失聪的耳朵重新接收外界噪音，心脏也恢复原有频率。若非两颊不正常的绯红还未散去，估计谁也瞧不出她刚才经历了什么。或许是返璞归真之故，或许是个人风格影响，罗三攻势凌厉胜过疾风骤雨，却无多少大开大合动静，气势层层积累，恍惚让人以为沧海一粟窥见青天雪日。

“一刃断喉！”

瞬息，强烈死亡气息从沈棠脊背炸开。

她不假思索，手中长剑如臂使指，剑锋斜跨于背，剑刃传来的巨力让她户口发麻，撕裂点点血迹。直线坠落接近地面不足半丈才止住坠势，同时旋身朝一侧滑步，罗三杀招后脚落下，炸开的气浪让附近十数丈地面凹陷没过了小腿。昏黄间，一点红光闪烁。

嗡一声又是杀机交织而成的天罗地网。

罗三不用眼睛看，仅凭手感便发现不对劲。

掌风吹开飞扬黄沙，瞳孔一缩，紧跟着就是沸腾怒意。他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什么隐世不出的世家大族子弟，竟是贼子帐下走狗。老夫当日放你，你反倒来找死！”

三叉戟一个大弧拍偏罗三攻势后，顺从飞到了主人手中。这把三叉戟的主人，不正是前不久跟罗三交过手的罗杀？想到这里，罗三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他设想过最坏的打算，但现实却比他打算更坏三分。罗杀出现了，不就意味那日的公西仇和骷髅也在？

好家伙，合着这些人就是一伙的！

罗三都恨不得给那天的自己一巴掌了。

早知道如此，那日就该拼一拼，将那四十九号外加骷髅武者留下。即便杀不干净也能让他们折损小半力量，总好过被对方戏耍一番后放虎归山，今日还联手给自己添堵！

都不知这些人背地如何笑话自己。

所曹操，曹操到。

公西仇经不住念叨从正上方杀下来。

他先关心沈棠：“殿下，你没事吧？”

沈棠撇了眼满身裂痕的长剑，罗三刚才那下足足积蓄了七分力，要是再重一些，她这把剑就要报废了：“没事，他坚持不了多久。”

罗三情况过于特殊。

相较其他二十等彻侯，罗三就是一池无源之水，无法汲取天地之力补充几身。用多少就算多少，用得越多状态滑落也越快。这应该也是他始终不敢倾尽全力的原因之一。

罗三抖了一下手中兵器。

兵器融为武气，眨眼又拉伸融合成了另一种怪异形态，从短兵化成了长兵，原先的双钺护抱似两尾互相纠缠衔尾的阴阳鱼成了标准长钺。从斧柄色泽粗细来看，这玩意儿怕是分量不轻，罗三手持此物神色轻松如握鸿羽。

一道圆刃从他周身扩散。

锋芒削铁如泥，途径之处所向披靡。

要是被砍中，跟受腰斩之刑也无甚区别。

所向莫敢当前，豁然破散也。

公西仇跟罗杀也配合许多回了，二者默契在此刻上线，一人负责一半，手中利刃化作两色光芒顷刻闭合成圆环，跟圆刃紧咬阻拦后者大肆扩张之势，直至彻底消弭无形。

罗三持钺大喝一声：“好，放马过来！”

区区三个后辈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沈棠掌心武气涌动灌注剑身，如蛛网分布的裂痕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至完美状态。

脚下步伐一错，闪身至罗三身后。

“一身转战三千里！”

公西仇跟罗杀也趁势杀来。

罗三手中长钺画出一轮异色圆月。

这轮怪异圆月如一张巨兽血口疯狂吞噬着周遭一切，包括但不限于三人攻击、周遭天地之气。他在沈棠猝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冷笑：“你真当老夫软肋这么好拿捏？”

嗡嗡嗡，接连三声。

三道光芒错位之后迎面打了回来。

公西仇挨了沈棠的打，沈棠被罗杀带着浓烈腐蚀性的武气烧了假发，发梢炸开，险些成爆炸头。她果断将再度报废的假发掷到地上，情绪抑制不住：“假发很难做啊！”

在这个没有科技狠活的年代，不管是一顶完整的假发，还是用来做造型的发包，富贵人家用的都是真发，还不能是从死人尸体收上来的。一般都是花钱跟底层庶民收的。

其中发质不好的剔除，颜色不对的剔除，长短不够的剔除……留下来的都是乌黑亮丽富有光泽的好头发。得了这些头发，还得一根一根编到头套上面，仔细打理做造型。

可想而知假发成本有多高！

沈棠这次吃了教训，提前将假发固定了再出手干仗，结果头发没被吹走，先被罗三削一片，又被腐蚀烧毁……算一算，她因为罗三损失了几顶假发？假发库存都要见底，难道让她以后用光头示人？银色长弓在手，箭雨喷涌而出，手指拨弦都要拨出火星子。

罗三对此倒是一点儿不急。不管沈棠如何变换方位，那轮诡异圆月都会恰好出现在路径上，将箭雨吞噬干净，再原封不动随机还给公西仇跟罗杀。公西仇二人还不能躲。

他俩躲开的话，遭殃就是附近一片粮仓战场了。他俩只能硬接化解，时不时配合沈棠这边试探罗三的破绽。从他武气波动来看，这个诡异转移攻势的招式消耗武气极少。

照此下去，罗三可能没事，己方先力竭。

“魏城——”

这个老登，别在一旁看戏了！

秉持着年轻人无法理解的某些操守，魏城说什么也不肯打车轮战。只要沈棠他们任何一人出手打罗三，魏城就躲在暗处看着不插手。他只肯接受来自文士的增幅，不肯接受任何一个武者帮忙。公西仇觉得可以转换一下思维，让魏城先打，让俩老登先对轰。

对轰差不多，己方再出手收割。

“哼，都让开！”

随着一声闷哼在众人耳畔炸开，密密麻麻带着血色光晕的森森白骨从地下钻出。说时迟那时快，一对足有一丈高的怪异畸形白骨双手骤然交握，将罗三环抱其中，无数骨刺从内往外炸开。翻涌气浪冲向四面八方，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沈棠三人推开核心圈。

“且让老夫认真会一会你。”

沈棠不得不将战场让了出来。

刚想运用不太熟练的文士言灵给老登增幅一下，聊胜于无，后脚就有光芒准确落在魏城身上。本就晶莹白骨越发有剔透莹润光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玉石雕琢而成。

魏城脚步一顿，眼眶命火壮大三分。

“倒是个有眼力劲的后生。”

对方施展的不是寻常的【将者五德】，而是更适用于他这种非人生物的增幅。由此可见，林风这个年轻人比沈棠这厮用心多了。当然，真正原因其实是林风偶尔要配合共叔武作战，便刻意去了解这些冷门的增幅言灵。

效果会更有针对性。

沈棠微眯眼看着围困罗三的骨手。

根据她从共叔武那边了解到的情况，这种阴兵阴将一般都不是凭空化出来的。为了节省自身消耗，从附近就地取材会更加方便。杀气阴气越重的地方，越有利他们发挥。

地下埋的尸体越多，对共叔武和魏城而言就越省心，但他们只能影响召唤物大小。

无法影响它们的具体模样。

这双骨手，指节比例怪异似异兽，一只手有七根手指，一只手有八根手指。除了正常手指常规分布，多余的手指有的在腕部，有的在原有手指上延伸出来，瞧着很怪异。

【地层越往下，这种畸形尸骨越多。】

埋藏越浅的尸骨形态越正常。

不过，共叔武也好，魏城也好，他们化出阴兵阴将助阵都喜欢往深了抓壮丁。别看畸形多，但杀伤力和破坏力也会更大。沈棠思忖之间，骨牢由内而外炸开，骨渣飞溅。

每片骨渣磕在地上都会爆发出一朵火星。

阴森之气弥散开来，令人肌肤生寒。

此时，粮仓大营火把遍地，人声鼎沸，看似处处混战一片，隐约又透着几分有序。

罗三缓步从火光走出。

“今夜，便教此地化为火海！”

他一掌将残余骨牢拍成了齑粉。

“那又如何？”沈棠哂笑道，并不将粮仓损失放在眼中，“若能用这批粮食，留下罗侯精锐尽为孤魂野鬼，也不算一笔亏本买卖。”

罗三呼吸有一瞬紊乱。

沈棠知道他要问什么：“不是假的。”

前前后后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转移粮食，更别说找到足够多用以伪装的替代物了。

“粮食都是真的。”

只是真正的“粮仓”不在脚下罢了。

粮仓大营化成火海，跳跃的火苗无法融化她眉眼间的森冷。只听她口中轻描淡写吐出能让罗三杀意喷涌的命令：“能杀，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