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里克的崛起 第1872章 莫城

一头沉静的狮子突然动了起来，驻扎凡尔赛平原的查理举得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去兰斯加冕为王了。

阿里奥伯特带回罗斯王的亲笔信，信件写在一种很硬的“莎草纸”上，如果说查理的文字歪歪扭扭非常潦草，留里克的拉丁语的书写法在奇怪中还保有一种美观。

罗斯王声称，大军无论是行军还是驻扎，都不会主动袭扰当地的村庄，诺曼人惯常的杀人越货行为，也言之凿凿声称绝无可能。

他们信仰的可是北欧的邪神，信件上自称的一切真的可靠吗？

查理很满意留里克的答复内容，就是对娟秀的文字非常嫉妒。彼此都是国王，自己攥着羽毛笔写字如鸟爪子乱抓，留里克写字清晰又连贯，比教士们的那套字体看得更顺眼。

他还是保留怀疑，留里克不见得真会落实承诺。

固然所有的大主教也不能完全相信，有承诺总比没有强。而且……现在查理的军队并不能遏制罗斯军，倘若他们打算作恶，军队无法做反制，教士们也只能在道德上做谴责，最后向天主祈祷一个奇迹。

哪里有真正的忠臣，若论真正的大忠臣，现在的查理仅相信老臣阿里奥伯特，以及麾下的奥尔良出身的战士。前者的忠诚毋庸置疑，至于后者，因为利益与国王完全绑定，奥尔良的战士们为了自己利益也必须支持君主。

除此之外，所有人宣称的忠诚都是存疑的！塞金二世和阿克弗雷德一定是因为得到了丰厚利益才宣称坚决效忠。一旦他们丧失了利益，怕是一瞬间举起叛旗吧。

查理要去兰斯，教士们并没有感觉到国王的快乐。

骑上大白马的国王头戴荆棘王冠，他看起来忧心忡忡，所谓笑意也是艰难挤出来的苦笑。他像在思考很多事，实在为此次兰斯之行增添了一股莫名的消极。

高亢而嘶哑铜号声与隆隆鼓声相呼应，已经打理好行囊的军队终于开始动身。

查理的军队按照贵族不同分成数个单位，普通士兵直接向他们的领主贵族效忠，贵族才直接对查理效忠。他能直接指挥的仅有老兵与奥尔良的新兵，该部分兵力仅有千人规模。

亲信高扬着鲜红的狮子战旗，在他身后庞大军队沿着罗马古道缓慢移动。

远远看去，大军好似有查理曼时代军队的威武，奈何细究下来，追忆往昔荣耀的吟游诗人也不得不感慨查理王的军队外强中干。

大量的外地人构成军队的绝对主力，他们根本不是法兰克人，现在只是基于传统继续做法兰克的仆从，靠着对查理王的支持，法兰克才不至于原地解散。

令人悲哀的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法兰克族裔军队，经过几十年来不断的消磨，他们损失了很多人口实力大减。查理曼疯狂扩张的背后就是对本族人的压榨，随着内战爆发，已经被折腾得贫穷的法兰克族战士，又在十年内战中默默消耗掉太多的有生力量。

哪怕罗斯军没有高强度介入帝国内战，法兰克族相对其他族裔的落寞也是必然。也许恰恰是罗斯人的介入，令本该继续糜烂的战争终于要戛然而止了，法兰克族身上不断失血的伤口，也终于得以缓慢愈合。

查理悲怆的就是这件事，他走在队伍前方，在墨绿森林背景之下，大白马成了最显着的标致。

大军离开玛丽森林的遮掩，向着法兰西岛的桥头堡废墟稳速前进。

此刻，早就严阵以待的罗斯军骑兵，在得到留里克的紧急命令后，如变戏法一般突然从四面八法杀出。

罗斯军早就摩拳擦掌，现在终于等来查理的军队，定是要集结起来故意堵住他们的进军路线，再笑呵呵地吓唬他们一下。

今日的留里克心情很不错，他完全没有因查理唐突出现而有半分惊讶，罗斯军上上下下都已准备完毕，留里克自己更是随时都可以启程。

换上英武干练服装的留里克，他骑着自己驯服的高**兰克马高调现身。一匹黝黑壮马最适合罗斯王小巨人的形象，阳光照得他的金发与黄金桂冠烁烁放光，好似头顶了一块巨大的金子。

众多罗斯骑兵戴好尖顶头盔，最顶端插上礼节性的大羽毛。他们迅速聚集在国王身边形成庞大的骑兵集团，在留里克的命令下快速聚集在桥头堡南堡废墟，华丽的堵住了查理的进军路。

查理本来不想与留里克长叹，他脸皮薄，现在看来自己不得不要和那个金发的家伙交涉一番，否则万人大军是无法过河了。

见到查理的军队原地驻足，唯一的红色狮子战旗随风飘扬，旗帜之下有一位尊贵的骑士，来者就是查理本人。

留里克抬手示意部下保持镇定全程做观众，他双腿夹一下马腹，尊贵的罗斯王此次又一次屈尊“拜见”查理王。

到底是罗斯王亲自来拜见自己，查理悬着的心有些放松，但也估计留里克开口难有什么好话。

留里克大胆地立定在查理面前，一脸笑意宣示着自己的和善。“哟，尊贵的法兰克王查理，我还以为你要再修养几日再出发。看来……你已经等不及去兰斯加冕了。不知道我给你的信件你是否仔细看了？”“看过了。但愿，你可以信守承诺。”

“我当然会守约。你看起来闷闷不乐，加冕为王明明是令人快乐的事情，你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我还能怎么说。”查理勉强挤出笑容，他实在不想和留里克多谈，只好催促：“还请罗斯王让开道路，我的大军要过河。”

“可以。今日我也只是来看看你。你不愿来见我，我只好在这里堵你。难道我真的可怕吗？”

“我不好说。”查理摇摇头，像是憋着千言万语。

“我会让开路，河对岸还有一些贵族军等待出发。他们……可都是你的大忠臣！”留里克故意言重了些，笑容中暗藏一丝嘲讽，至于他们是否真是忠臣，查理是不敢做任何否定。

见对方不想多说话，觉得再聊下去毫无意义的留里克，干脆给身后的战士们明确指令，聚集起来的庞大骑兵立刻撤军。

留里克带着战士们让出安全距离，查理的军队自可利用法兰西岛的两座桥梁，顺利抵达塞纳河右岸。

万人大军开始有条不紊的通过桥梁，另一方面，罗斯骑兵也开始通过浮桥过河，两支军队就在塞纳河右岸的平坦地带会师。

查理内心里根本就不希望罗斯人搀和自己的加冕仪式，过河之后的他当然被很多贵族围起来，众贵族虚与委蛇地宣布忠诚，声称会带上自己的骑兵护卫国王的安全。

可是，查理很快看到了令他遗憾的一幕。

那是怎么回事？雷格拉夫跟着他亲生父亲行动可以理解，麦西亚军的骑兵与罗斯骑兵凑在一起没必要指摘，怎么如今尼德兰的海因里希、南特的威伯特，还有于利希高、拉蒙高贵族，在向自己宣誓忠诚后，又和罗斯人凑在一起，就显得他们这群人才是真正的利益集团。

巴黎地区空空荡荡，有三千难民与投降战士被胜利者饶恕，起初查理觉得很奇怪，罗斯王居然没有像一般诺曼海盗那般将他们全部谋杀。紧接着，查理不得不慨叹罗斯人的毒辣。

凡是被胜利者控制的民众都被带走了，据说是登上长船被强制性搬家到安茹。如果村民可以在安茹地区恢复平静生活也不啻为一件好事，细想下来，查理只觉痛苦。

因为他们搬迁的几乎都是法兰克族裔，自己的法兰克想要复兴，就首先稳定住本族的人口，巴黎地区如今真的不存在普通民众，当军队撤离，本地就成了野生动物的天下。

既然留里克在巴黎这么干，是否进抵兰斯后也如此对待当地村庄？

固然留里克宣称不袭扰村民，如果他食言了，谁会进行制裁？哼！如果天使真的会降下雷霆之怒，几个月前就该用雷电把留里克劈死。现在罗斯军的行为变本加厉，看来天使也拿他无能为力。

就是因为几年以来的颠沛流离，已经在长期囚禁中几乎成蠢货的他逐渐变得狡黠了些。他一度不得不隐姓埋名，深入民间村庄，还令有些村民以为他们一伙武装者是凶残流寇，村民吓得东躲西藏。

大大小小的采邑村庄直接对领主负责，统治者往往是当地的骑士。如果骑士老爷阵亡、骑士家族绝嗣，遗留下来的采邑村庄又该归谁呢？

苏瓦松伯爵家族已经战败，哪怕还有家族成员存留，查理也不可能承认某个男孩有合法继承权。查理现在干脆不承认苏瓦松伯国，原属伯国的莫城，现在单独成立莫城伯国，剩余领地完全成为国王直辖地。

按照查理一厢情愿的想法，苏瓦松地区大大小小的遗留贵族的合法权都自动取消，等到自己顺利加冕后，才会再考虑恢复一些小贵族后裔的权力。

其实他已经听说苏瓦松伯爵的精锐全军覆没，其中必有大量的采邑骑士阵亡在普罗万镇外的荒野。

莫城本身就是由教士们代管的，定期收取赋税，将一部分交给彼时的苏瓦松伯爵。城市之外广大乡村都有主人，它们被大量采邑骑士瓜分，如今骑士纷纷阵亡，村民们又该何去何从？

按照查理的设想，老臣阿里奥伯特一定会立刻分封麾下老兵为新晋骑士，旧苏瓦松伯爵阵亡后导致的权力真空状态会迅速结束。

如果交接过程一切顺利自然是好事。

查理现在开始担心罗斯人趁机去抢占人口，固然留里克不会抓捕村民运到北方做奴隶，只要他打算下手，大量村民肯定摇身一变成为所谓麦西亚王国的臣民。

因为雷格拉夫那小子当众做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决定，麦西亚王居然宣布自己的臣民免税。国王不收税？简直是莫名其妙。可再仔细想想，那些农民兵不但不交税，战争时期的一切开支是国王负责，捞取的战利品也不用上交，很多适龄农夫本来难以娶妻，结果在战场上趁乱控制了孤苦的女子，然后就在随军教士的见证下直接结婚。

只要一切承诺能落实个七七八八，政令对平民的诱惑太大了，难保一群人拖家带口逃到麦西亚王国高高兴兴过日子。

查理作为大贵族固然难以与泥巴般卑贱的农民共情，他曾落难，一度卑微似平民，见识到些许民间疾苦后，对雷格拉夫的举措细想下来不禁细思极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查理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雷格拉夫的确有趁机鼓动兰斯地区百姓移民的想法。

依靠军队去震慑，不过是像驱赶牛羊一般，胁迫一些村民强制移民。如果抓住时机赏赐给贫民钱财、粮食，才许诺垦荒免税云云，说不定就能鼓动一些人离开了。

马恩河可以直通莫城，原本留里克在当初进军巴黎时动过趁机占领莫城的念头，如今他还是想动手，全新局面之下，手段上当然要文明些。

莫城的城市本体在马恩河右岸，城市拥有着罗马时代遗留下的石头围墙，这就是它易守难攻的关键。

罗斯军靠着重武器当然可以慢慢砸开城墙，如今西欧能干得出暴力砸墙活计的也仅有罗斯一家。只要罗斯不出手，诸如莫城等有石墙保护的城市就是坚如磐石。

只要在巴黎顺利通过塞纳河，军队即可沿着河滩走到马恩河口，继而沿着河畔的罗马古道前进，距离莫城也就一步之遥了。

查理的大军慢慢悠悠走过文塞纳森林，就在马恩河口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座浮桥。

当罗斯联军开始攻城战时，他们修造的马恩河浮桥并没有拆除，且当地一直驻守少量战士，在捞鱼的同时也监视着马恩河上游的动静。

核桃园行宫依旧一片萧条，当地出现一群捞鱼的罗斯人，罗斯旗帜突兀地插在行宫的小码头，简直在宣示本地已经是罗斯人的领地。

浮桥还是用两头尖尖的龙头长船拼装的，查理不得不承认留里克的确会搭桥。诺曼人善于划船、能大规模跨海偷袭，素来是他们的战术优势。如今诺曼人居然还懂得快速搭建浮桥，如此一来一切大河天堑都不存在，他们一夜之间搭好浮桥，步兵骑兵也就瞬间过河了。

查理在河畔驻足一阵子，他看着空荡荡的浮桥百爪挠心，麾下的贵族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因为罗斯王的军队就跟在大军身后。

仿佛身后有一群猛兽，他们只是暂时收起了獠牙。他们又像是一把高悬头顶的斧头，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现在的罗斯骑兵与盟友们故意去前往的查理军队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彼此间距约莫两公里，站在河畔旷野，两军士兵可以远眺到彼此的存在。罗斯军一方可以保证心情平静，他们实在与前者保持稳定距离，就是持续向前方输出压力。

两军维持着“你追我赶”的态势，于河畔地带稳速前进，夜间宿营时彼此不做联络，两军维持白天的距离，待到新的一天，直到注意到查理的军队开始行动，罗斯军才故意慢上一拍上马追击。

查理当然不会以龟速前进，自己的贵族军到底有一万士兵，同时还带着一批辎重马车前行，如此庞然大物突然兵临城下，一定会吓得莫城大门紧锁，代管当地一切事务的修道院长会不知所措。

阿里奥伯特临危受命，趁着一个平静的夜晚，他带领亲信们抹黑行动。

月光照得马恩河波光粼粼，夜间能见度虽然很差，有河流做指导，脚下也是平坦的罗马古道，兄弟们沿着既定线路抹黑走并非麻烦事。

有关阿里奥伯特连夜行动一事，留里克与他的盟友们是一概不知情了。

就这样，当清晨曙光逐渐驱散晨雾，莫城修道院的钟声敲响，城内居民本该开始新一天的平静生活。突然，那些城墙上精神慵懒的巡夜人，都被城门口突然出现的骑兵吓到。

阿里奥伯特一身甲衣，他亲自高举着鲜红的狮子战旗。

他自己也很疲倦，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顺利接管莫城，所有困窘都消散了。

他扯着嗓子呐喊：“我乃阿基坦国王麾下猛将！看看我手里的战旗！莫城主教快点出城，与我对话！”

有关苏瓦松伯爵战死一事已经传到莫城，城市与周边地区如今正陷入混乱。莫城主城素来由教士管理大大小小的事务，修道院长勉强稳定住了乱局，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莫城失去了主人，它不可能独立成为一个贵族不觊觎的“主教辖区”，莫城必将迎来新的主人。

禁闭的大门打开，修大院长走出城市，径直走到举旗的男子面前。

阿里奥伯特下了马，特意展示手中的狮子战旗，再向修道院长态度恭敬地宣布：“查理王子已经成为新的法兰克国王，国王即将抵达莫城。而我，阿里奥伯特，就是新的莫城伯爵。这是我的城市！”

修道院长没有明显的惊讶，只听教士平静答复：“我懂了，莫城是你的。现在，请进城吧。”

现在反倒是阿里奥伯特很诧异，想不到自己的接受任务如此轻易的就完成了？就仿佛莫城修道院长已经得到了消息。究竟是谁告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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