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之深深吸气压下所有情绪,软下眉眼,温声款款道:“无妨,既然出去就出去吧。”
“我怎么舍得怪你。”
“你从未主持过中馈,蓦然把大房全部交给你管,本就辛苦你了,有些地方疏于考虑也是人之常情。”
贺妙心喜欢沈晏之这种低沉温和的嗓音,更喜欢他面对秦归晚之事时,总是选择站在她这边的态度。
“表哥,我以后做事一定会深思熟虑。”
沈晏之又连声安慰几句,吃了两口浮元子,说自己困乏了,想休息一会。
贺妙心扶着他躺好,这才神清气爽地离开。
她一走,沈晏之立马睁开了眼,坐起身,对诸左道:“你现在立马去趟抱惜苑,让从蓝闹一场。”
“我怕晚晚出事,想让她赶紧回来。”
她陪他下狱是冬季;陪他流放是冬季;帮他挡沸水也是冬季。
一想到她在这种天出了门,他就觉得心神不宁。
他侧首看向外面,总觉得那雪好像铅石,全部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心上。
贺妙心刚回秋棠院不久,就有下人来报,说沈从蓝哭闹着要找青枝,这会在地上撒泼打滚,怎么劝都不行。
她只好匆忙赶去抱惜苑。
到了地方,果然见沈从蓝正闹得不可开交,小厮各种哀求哄劝完全无用。
他哭得震耳欲聋。
贺妙心听得心烦意乱,燥意和杀气陡然上来,只想生生掐死沈从蓝。
她被自己这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戾气好像越来越重了,稍有不顺,就有想杀人的冲动。
她赶紧扯开一个温柔的笑意上前,“二郎,青枝陪着秦姐姐出门上香了,一会就回来。”
“你先起来,别哭了,一会我让人给你买糖葫芦如何?”
沈从蓝不听不管,哇哇大哭,那声音好像巨雷,一声一声炸在贺妙心耳边。
她捏紧帕子,轻咬舌尖,敛住杀意,僵硬地笑道:“二郎,你别哭了。”
“我现在就派人去找青枝,让她赶紧回来,好吗?”
沈从蓝咕噜一下爬了起来,用袖子使劲抹了一把眼泪。
“你骗我,我不信!”
“我要自己去找。”
贺妙心害怕他出门有什么意外,自己无法和沈晏之交代,一再保证,绝不骗他。
沈从蓝还是不信,贺妙心只好道:“这样,我让诸左去找,他是表哥的贴身随从,肯定不会骗你。”
沈从蓝瘪着嘴想了片刻,犹犹豫豫点了点头。
贺妙心当面让人喊来诸左,说了此事,诸左闷声应下,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快速打马出了府。
*
诸左去找人后,沈晏之彻底无心歇息,让人挪走了屏风,直勾勾盯着门帘,等着外面的消息。
时间好像胶着了,几乎凝结不动。
他隔一会就问一次小厮,现在几时了?
就这样灼心地等到中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却等来了准备伺候他用饭的贺妙心。
贺妙心发现他吃东西时有些心不在焉,询问他是否哪里不适。
他敷衍道:“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伤口特别痒。”
“府医说恢复期间都是这样……”贺妙心接过他手里的汤碗,给他递了一盏茶。
说话间,一个高大的侍卫,裹着满身风雪和寒气飞奔了进来,进门就跪在了榻前。
“大公子,小夫人出事了……”
“你说什么!”
贺妙心和沈晏之几乎异口同声。
“她出了什么事?”沈晏之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声音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小夫人去了凉音寺,把每个殿都拜一遍。”
“她说她在东羌信天神,来大楚求佛,若是心不诚,就无法给大公子求到灵验的护身符。”
“拜完后,听闻山顶还有个废弃的药师殿,曾经香火很旺,坚持要上去烧香。”
“还说就因为大家都不去,她去了方能显心诚,药师三尊才会保佑大公子。”
“小夫人上去后,那里年久失修,里面又冷又脏,夫人想跪够半个时辰。”
“阿扇担心小夫人的身体,拿着汤婆子出去灌热水,让青枝姨娘在那里陪她。”
侍卫嘶哑着嗓子,耷拉着脑袋,顿了一下,继续道:“回去后才发现……药师殿走水了。”
“秦姐姐受伤了吗?”
贺妙心霍然站了起来,面上虽满是担忧,一颗心却是激动又兴奋。
那个药师殿她太熟悉了。
靠着悬崖而建,很是危险,有香客意外失足跌下去后,那地方就逐渐荒废了。
因为偏僻又无人,她和沈成安曾经厮混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那地方一旦失火,凭借着山顶的狂风,能轻易把大殿全部点着。
“大殿里有很多曾经留下的香烛,加上里面年久失修,地上散落了许多梁木,走水后烧得很快。”
“阿扇赶去的时候,整个大殿都被火吞噬了。”
“她试着进去救人,但是火太大了,她刚进去就被烧伤了胳膊,只好下山找凉音寺的大和尚们求救……”“这会有人赶去灭火了……不过……”
侍卫支支吾吾不敢再说。
沈晏之双目阵阵发黑,手脚止不住发抖。
“不过什么!说啊!”
他猛然一声怒吼,侍卫被吓得抖了一下身子。
“不过大家都说,小夫人和青枝姨娘不可能安全无虞活着……”
“那么大的火,她们两个弱女子根本没法逃出来……”
一股浓郁的腥甜味涌上喉头,沈晏之猛吐一大口鲜血。
血染红了锦被,溅在了幔纱上,好似一朵朵忽然炸开的红梅,甚是妖娆美艳。
“表哥!”贺妙心惊愕失色。
沈晏之后牙紧咬,脸上青筋凸爆,嘴角挂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恐怖表情,黑眸深不见底,狰狞噬人。
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挂着殷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往下渗。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看。”
血腥味弥漫在屋中。
他掀开锦被跳下了榻。
嘴巴里不停低喃:“一定是这东羌女人觉得我冷落了她,在故意耍花招……”
贺妙心被这样的沈晏之吓住了,觉得他好像在这一瞬有了毁天灭地的魔性和杀气。
靠近他的人都会灰飞烟灭。
她呆若木鸡望着他,僵住身子不敢阻拦。
沈晏之的大脑一片空白,捂着肚子,脚步踉跄往外走。
他的晚晚不可能被烧死。
她一定是恼怒他今日因为做戏赶她走,故意躲起来气他的。
眼见着沈晏之就要赤脚踏出屋里,贺妙心终于回神,凄厉哭喊。
“表哥,你有伤在身,不能出门!”
沈晏之置若罔闻,掀开帘子,穿着宽松的绸布寝衣,摇摇晃晃赤脚踩在雪地中。
寒风肆意在他周身盘旋,腹部开始缓缓渗血,他对此完全没有知觉。
是长时间卧床的虚弱身子顶不住急血攻心和冰寒的凌虐,他才走了两步就剧烈咳嗽起来。
而后弯腰连呕两口鲜血,径直倒了下去。
“表哥!”
“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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