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之心口发紧,呼吸猛窒。
“晚晚,你醒醒吧……”
“如果顾惜羽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难过……”
秦归晚猛然僵住身子,呆坐在床榻上,眼睛空洞洞的。
她想起来了。
当时她发疯地去砍那些东羌人时,脚下遍地都是大火和尸身。
那把角弓好像在混乱中和旁边的尸身一起被点燃了。
沈晏之见她好似被抽去了灵魂,喉咙堵得难受。
“晚晚,你别这样,我和你一样想让他活着……”
“你出去!”秦归晚陡然凄厉尖叫,她跳起来,用力去推沈晏之。
“没看到他的尸身之前,我不准你说他死了……”
她的眸中噙满了泪水,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
“你出去啊……出去啊……”
沈晏之不敢反抗,被秦归晚推搡到屋外。
“晚晚……”
话没落音,门被秦归晚从里面重重关上。
她依靠在门上,双手捂面,泪如泉涌。
沈晏之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啜泣声,眼圈赤红。
去江南查案之前,顾濯缨去送他。
“沈明铮,你可千万别死在汝南,我还等着你来参加我和晚晚的大婚呢。”
他反唇相讥:“放心,我不只会活着回来,还会让你看着晚晚如何重新嫁给我。”
二人相互嘲讽。
临走时,顾濯缨却折了一条柳枝给他。
“沈明铮,咱俩好像很久没在一起痛饮了。待你回来,我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他接过柳条,朗笑,“那你可能要输了,我现在是千杯不醉。”
送别的画面好似还历历在目,那个要请他喝酒的人忽然不在了。
“顾惜羽,你这个不守信的混账,说好的不醉不归。”
*
秦归晚的左臂受了伤,暂不能拉弓,外加身子虚弱,这两日只得在屋里休养。
沈晏之要去杨坊见韩苍,讨论守城之事,并不能一直陪着她,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做事利索的小丫鬟来照顾她。
他只要闲下来,就会来看她,把最新的消息带给她。
例如,城墙已经被全部修好了。
他去看了长公主,告诉对方自己带着援兵来了。长公主的高烧居然神奇地退了。
只是人还在昏迷,暂时没醒。
东羌自那一战失败,很多东羌士兵都在传言,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却再次失败,大楚的援兵神奇赶来,果然是天神在惩罚东羌。
挛鞮将军愤怒之下当众斩杀了百十个传谣之人,也只是有损无益。
没有粮草,天气越来越冷,加上谣言四起,他们的士气还是越来越低落。
尽管如此,挛鞮将军依旧坚持不退兵。
韩苍这几日一直在和众人在讨论,天这么冷,东羌还能撑多久?
秦归晚呆坐在榻上,沉默地听他说完这些。
偶尔插嘴,问上一句,沈安菱如何了?
沈晏之说他去了杨坊。
沈安菱一切安好,现在已经能很熟练的止血包纱布了,她的贴身婆子还有崔大娘每日跟着她一起照顾娘子军的伤兵。
今日中午,秦归晚喝完药正在小憩,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巨大轰隆声。
她顿时惊醒了,询问丫鬟,是不是东羌人又来攻城了?
丫鬟回道:“是。”
“不过,您别担心,我们肯定能赢。”
“他们都饿了这么多天了,哪里打得过我们。”
秦归晚眸光黯淡,忧心忡忡。
战场瞬息万变,不到最后,哪有万无一失的胜利,更何况,东羌现在是拼死一搏。
她无心再休息,披上厚实的披风,站在窗边,无声望向城门方向。
寒风席地,原本阴霾的天,洋洋洒洒下起了雪粒。
丫鬟惊喜道:“姑娘,瑞雪兆丰年,咱们一定能打赢,还能大丰收。”
秦归晚仰头望天,抿唇不语。
雪粒子很快变成了大片雪花,两个时辰后,满地落白。
城门外的厮杀声渐渐熄灭,有百姓在街上兴奋尖叫:“我们又打赢了。”
这一天,大雪不断,寒风凛冽,街巷上时不时传来百姓的兴奋高呼声。
晚上,秦归晚睡得极不踏实,迷迷糊糊熬到破晓,丫鬟带着哭腔,激动地跑进了屋。
“姑娘,东羌彻底拔营退兵了。”
秦归晚当即清醒了,坐起身,扶着丫鬟的双臂,激动道:“真的吗?”
“真的。”丫鬟疯狂点头,“他们攻城失败后,回到营帐就起了内讧。”
“据说最开始是草原部落的那群人非要离开。”
“他们说没有吃的,箕城又迟迟攻不下来,不想在这里等死。”
“挛鞮将军大怒,骂他们简直荒唐,打仗非儿戏,这个时候内讧等同于叛国,还说大汗正在往这边调粮草和人马。”
“但是草原部落依旧不愿意留下,天寒地冻,从金都调粮草,最快也要一个半月,等粮草送来,大家早冻死饿死了。”
“其他东羌士兵听闻此话,又想起天神惩罚之事,加上饥寒交迫,一下全爆发了。”“挛鞮将军见士气彻底崩了,没办法,只能领兵全部退回。”
秦归晚怔了许久,伏在榻上,喜极而泣。
这场仗,大楚总算挺过来了。
韩苍担心东羌撤兵只是诱敌之策,依旧让众人保持戒备。
直到三日后,确定东羌大军不是在玩花样,这才敢打开城门。
让人去峡谷和对方之前驻扎的营帐,去寻找孟盼和顾濯缨等人的尸身。
并再三下令,这些人的尸身只要还在,务必想办法带回来。
今日又是阴天,下午,有官差过来告诉秦归晚。
沈晏之和老副将两个人昨晚连夜带队去寻尸,这会已经回来了。
队伍马上就要进城,尸身将会全部送到东城义庄,很多已经面目全非,需要家眷去辨认。
敢死之人的家眷在箕城的并不是很多,大概只有五百多人,这些人得到消息,已俱数赶去。
秦归晚闻言,未带丫鬟,披上厚披风,骑马就赶去了。
到了地方,义庄外已经站了不少哭到眼睛红肿的百姓,寒风里弥漫着浓浓的悲切,呼啸着狠狠吹过每个人。
震耳的马蹄声和轱辘声在街巷上隆隆响起,空气里全是让人窒息的腐臭味。
沈晏之骑马走在最前面,带着长长的车队过来了。
板车上是各种面目全非的尸身。
随同将士皆是面色悲凝。
沈晏之跳下马,指挥众人将尸身搬运到地上一一放好,以便百姓辨认。
秦归晚呆呆望着几十车的尸身,颤手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沈晏之肩挑寒风,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走到她面前,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符递了上去。
“顾惜羽带的人,有一百多个死在了峡谷上,我全部翻看了,那些尸身里没有他,也没有路绥。”
“剩余的都死在了附近的荒林种。”
他顿了顿,黑眸中隐有星点水光,声音干哑苦涩。
“东羌人为了泄恨……把荒林里的人都踩成了肉泥……那里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
“这是我在荒林里找到的,我认出了你的绣工,猜想这应该是你送给他的东西。”
“我们顺着峡谷两边的脚步和踪迹,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他们……确实无一生还……”
秦归晚麻木地接过东西,认出这是顾濯缨去闻州办案前,她送他的。
那日,她亲手把平安符系在顾濯缨的腰带上,顾濯缨开玩笑说符在他在。
她佯装生气,顾濯缨又忙承诺不会让她等不到他。
还说大丈夫言出如山。
她呆呆地望着平安符,不敢相信,那么潇洒风流的郎君,居然生生被东羌的几千兵马踩成了肉泥,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
这个平安符便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之物。
大脑轰的一下全炸了!
一颗心好像猝然被人捏碎,她的喉咙里涌上一大股腥甜,俯身猛吐两口鲜血后,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沈晏之惊喊:“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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