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狈先生怒目圆睁,瞳光涣散。黔布把嘴贴近它耳边,轻轻说道:“义父,或许是天意,这一幕终究会到来,你累了。”“嗬...”狈先生喉头充满腥甜,正在咕嘟咕嘟冒血。它从前一直以来都没能预料,黔布对自己向来恭敬,自己对他也可谓关怀有加,全力栽培。甚至各种军阵之法,也都倾囊相授。一来是因为这个人类义子很讨自己欢心,二来就是九曜峰周边拿下之后,它不可能带领妖族长久停留在人类国度,肯定是要回去的,所以要扶植一个代理人,最好是信得过的心腹!打下地盘,得有人来守。在它走后还能源源不断给沅鹿妖王那边运输资源,这才是它此次带兵出来真正的目的!相当于开拓一块额外地盘,发展一个人类国度的下线,给妖族那边暗中输血,帮助沅鹿妖王渡过难关,培养发育势力,东山再起。这个人选自然是重中之重。必须有实力,有能力,有威望,还要足够忠心。经过这几年的考察,选来选去,也就黔布最为合适,所以才会被委以重任。但它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小子竟然会背叛自己!“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不是我要故意杀你,而是不杀你我也会死...”黔布此时精神状态似乎也有点不正常,在那里魔怔地自言自语,仿佛在自我安慰。因为他长久以来,就一直被人灌上背主弑父的骂名,但别人不知道的是,每一次他跳反,都是迫不得已,都是有苦衷的!如果可以,他也想规规矩矩,也不想臭名远扬!当初背叛戎教,那是因为大局已定,戎教教主必死无疑,所以只能投靠鲲教!而之后背叛鲲教,也是因为看出林山有利用之后卸磨杀驴之意,只能暗中通敌里应外合!现在背叛狈仙堡,更是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狈先生的妖族身份,只能大义灭亲!这一切他都是被动接招,每一次都不是他主动的,换成你你能有什么办法?时也,命也。冥冥之中,总是有各种身不由己的事情发生,让他不得不以这种方式自救,这能怪得了谁?狈先生凄凉地苦笑一声,感受着生命逐渐凋零,精元疯狂流逝,临死之际,竟然豁达开来。它艰难地伸出自己的狈爪,抚摸着黔布的脑袋,好像一名慈父,在看待自己叛逆的孩子。“也罢,为父不怪你,你本性不坏,在军阵一道上颇有天赋,千万不要...半...途...而废,坚持下去...我,不能继续教你了...”黔布此时双眼通红,血丝遍布,竟然眼泪不自觉流了满面,让魔道中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惊讶失色。此等无情无义之徒,还会做出如此惺惺女儿之态!简直无法想象!黔布知道,这些年来,狈先生对他真的是关怀备至,推心置腹,像一个老师,更像一名父亲,这头狈妖虽然不是人,但是妖心赤诚,反而没有人类的自私自利与阴险狡诈!亲手杀死这么一个对自己好的长辈,换成谁都会内心煎熬,倍感折磨。但是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不敢赌,他要为自己生命负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呲呲~”抽出法宝,血水飙溅,狈先生无力摔倒在地。这头老狈在弥留之际,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静静趴在地上,眼角流出两行清泪。记忆划过,一颗流星坠落。恍惚中,他趴在地上,看到一个英俊挺拔的身影。那道身影何等意气风发,挥一挥袖,千军万马为其征战,心甘情愿赴死,弹指之间,敌人肝胆俱裂,闻风丧胆!纵然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没有什么能让它屈服,这片天无法遮住他的目光,这片地无法掩埋他的脚步。在他身上,永远都是斗志昂扬,朝气蓬勃,所有人看到他第一眼,就会悠然而生两个字:“希望”。那是沅鹿妖王,在妖族之中如雷贯耳,百折不挠,狈先生被其志向和魅力折服,心甘情愿鞠躬尽瘁。只可惜,他殚精竭虑,死在异国他乡,终究是看不到沅鹿妖王问鼎称霸的那天了。“先生,我等你回来,为你摆好了庆功酒,到时候,咱们两个好好喝一场,不醉不休!”一时间,那道身影笑着向它走来,竟然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它隐约有印象,那好像是当年离别之际。沅鹿妖王把盏践行,远送长亭之外,古道万里,一直送到吞星山脉的边界。“人妖之间有约,妖王以上不得真身越界,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天上白云朵朵,下方万马齐喑,狈先生依稀记得那天,它口吐豪言,借用了人族大能留下的那首名句:“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待它归来之时,必定为沅鹿妖王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源源不断的资源将运入吞星山脉,成为东山再起的资粮。临别时的话语早就被它抛在耳边,弥留之际才堪堪响起。“先生,本王不拦你去人类国度,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人类之间心性复杂,远没有我妖族单纯,万万不可推心置腹,切记切记!”泪眼朦胧中,它带领上万妖兵出征,眼看就要到达黎明前的曙光,却栽倒在了路上。沅鹿妖王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对着它遥遥挥手:“先生,如果事不可为,记得回家,本王在这里等你...”声音穿透九霄云外,回荡在方圆百里,震得白云晃晃悠悠。记忆中,最后一幕,永远停留在了沅鹿妖王对他微笑的瞬间。狈先生缓缓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大王,老臣...以后不能陪你了,今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我相信你一定会有问鼎苍生,逐鹿中原的那一天!”“只可惜,我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