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槐 第两百零一章 乞儿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不幸。

曹青槐什么也没有说，端起茶杯与花姑子碰了碰，此时无声胜有声。

花姑子笑了笑，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反正我就在洛阳，替你守着这座宅子，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成。”

曹青槐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但是世界这么大，路途遥远，有时候分别就是永别。

此时良辰美景，微风徐徐，外院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曹青槐和花姑子顿时坐直了身子，就是在屋里忙碌的靛颏和绣眼也一脸慌乱地跑了出来：“出了什么事吗？”

所有的人都被洛阳吓惨了。

这时，顾勒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小姐，外面有一个乞儿说是要找花姑子。”

乞儿？

曹青槐还没有反应过来，花姑子已经直接冲了出去。

等到了门口，只见一个浑身脏乱的乞儿满嘴的血，看见花姑子出来，急得直跺脚：“花姐姐，不好了，今日又来了一帮人，大伙儿都受了伤，榆芽儿又吐了血。”

花姑子二话不说，直接跟那乞儿说：“带路！”

“花姑子，出什么事了？”曹青槐这个时候也赶到了门口。

“没事，我去去就来。”

可是曹青槐见她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她一向没有正形，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不会这样：“你等等，我让汤师傅套马车，随你一起去。”

“不用了。不用了。”花姑子只摆手。

“你两条腿难道比马车还快？”

旁边站着的乞儿在一旁抹泪：“刚刚一番拉扯，榆芽儿的胳膊又断了。”

胳膊断了，又吐血，显然是情况危急。

花姑子眼神复杂地看了曹青槐一眼，然后转身点了点头。

曹青槐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萧索，这是自己第一次进入花姑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没过一会，汤师傅就赶着马车出来了。花姑子和曹青槐上了马车，那乞儿却束手束脚地立在一旁。

“上车！”花姑子轻斥。

“我，我，我身上脏！”那乞儿捏着破烂的衣脚，一双破洞的布鞋上是层层泥垢。

曹青槐笑着伸出手：“上来，马车就是让人坐的，脏了洗洗就行了。”

被曹青槐那双眼睛看着，乞儿眼泪汪汪，他听花姐姐说过这位曹小姐，果然是人美心善。

乞儿不敢让曹青槐拉自己，拘束地爬上了马车，却没有进去，而是和汤师傅坐在外面。

曹青槐还欲再说话，直接被花姑子止住了：“随他吧。”

马车出了光禄坊，过了洛水桥，直接往城东而去，越往里走，房屋越破旧不堪，地上到处都是积水粪便，残桓断壁上还搭着衣裳，进进出出也有人烟，曹青槐从来没有想过，洛阳还有这样的地方。

花姑子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曹青槐也没有问。

等马车停在一个破房子前面时，里外寂静无声，那乞儿先跳下了马车，大呼一声：“花姐姐来了，花姐姐来了。”

声音刚落下，从里面跑出来十来个孩子，穿得破烂不堪，大大小小都光着脚。

“花姐姐。”

“花姐姐。”

“花姐姐！”

喊叫声一声又一声，花姑子下了马车，上上下下把他们瞧了个遍：“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们都置办了新衣裳，新鞋子吗？”

其中一个稍微大点的姑娘说：“新衣裳我们拿到洛水街上去换了米面，反正衣裳我们也不舍得穿，放在这里也是喂了老鼠。”

“米面不够吃吗？”

那姑娘蓬头垢面，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天气转凉，孩子们病了不少，前些日子又收了四五个孩子。”

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以少穿些，却不能少了吃。

花姑子赶紧把腰间的荷包拿了下来，是她这次去祥院从太妃们那里搜刮来的银钱：“这些银子你们先拿着，天气冷了就买些炭，等我再寻到银钱就给你们送过来。”

那姑娘满脸愧疚：“花姐姐，等过两日，我和安邦哥他们几个去码头上寻些活计，我们长大了，能做向导，也能做苦活，大不了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也能有些进项。”

花姑子却没有接她的话：“过些日子再说吧。”

花姑子把荷包塞到那个姑娘的手中，然后往里走，这屋子四面已经塌掉了，只余西边一间屋子，那屋子也是四面透风，只剩一个屋顶。

可以看得出来，孩子们已经尽量收拾了，可是这种地方只要下一场雨就是地狱。

进了那间屋子，只见里面堆满了稻草，地上是湿的，稻草也干不到哪里去。

只见稻草当中睡着一个人，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孩子依偎在一旁。

“榆芽儿，花姐姐来了。”之前那个大些的姑娘轻轻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花姑子上前瞧了瞧，踩在稻草上，咯吱咯吱直响，依偎在一旁的小姑娘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一看到花姑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花姐姐，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

花姑子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云霞，你把钱儿带出去，给她寻些吃的。”

刚刚站在一旁稍大的那位姑娘上前把小女孩带了出去。

花姑子这才在榆芽儿的头上摸了摸，手心滚烫，滚烫。她轻手轻脚，摸了摸她的双臂，然后寻到断处，慢慢揉搓揉搓，突然用力往上一抬。

啊！本来还在昏睡的榆芽儿直接疼醒了，大叫一声。

众人立在一旁看着也觉得疼。

半天，榆芽儿都闭着眼睛，缩着身子，浑身颤栗......

“榆芽儿，胳膊已经接上了，只要好好休息，能长好的。”花姑子眼里积满了泪水，这些话她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可是，只要那些人在，她怎么可能长好。

花姑子平复了下心情，从怀里拿出七八个木瓶，每个瓶子里面倒出三两粒药，和在一起也有二十来粒：“榆芽儿，来，把这些药吃了。”

榆芽儿疼得呼吸急促，但是听到吃药，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她一睁开眼睛，看清门口的那个身影，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地喊了一声：“姑，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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