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缨 第62章 柏的守护13

阴沉的天空很快就下起瓢泼大雨来，轰隆隆的雷声，闷闷地，闪电像是要将整片天空撕碎了般，狂风大作，弯弯曲曲的深深巷道，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四处散落的垃圾，散发着腐烂味道的垃圾桶，不时光明正大爬过的黑色大老鼠……

空气寂静，沉闷。

脚步在地上拖沓着，滞重，沉重。

她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硬是不让泪水滑落，脏兮兮的小脸上又肿又渗着血，惊心，骇人。

小小的身躯背着身量高大清瘦穿着破旧的男人，只见那脏兮兮的头发黏成一小撮，脑袋低垂，他长长的身体就好像一条巨大的绳子，将背着他的人缠得死死的，可他的双手却松垮垮地耷拉下来，好像没有什么力气一般。

细长的手，在昏暗的路灯下，两个身影变成一个点。

他们走过的路背后，楼下一串串血的脚印。

那血是女孩小腿上的伤口流下的，也是男人被血沾满的身体流下的。

那么烫，那么黏。

那么重。

这条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一般，她清澈的眼睛里尽是绝望和悲痛。

“爸爸……咱们很快就到了……坚持一下好不好……”她抓着他的手，努力使劲，可她太小了，十几岁豆蔻年华的年纪，却长得瘦瘦小小，说是背着倒不如成拉着。

男人两只脚在地上耷拉，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爸爸，我跟你说话，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爸爸，咱们很快就到医院了，不要睡过去……”空空的巷子里，只有她的声音。

头顶的黑色开始被一层层雨雾冲刷而来，将暑气浸泡得只剩下雨水的潮湿味道。

一串串血脚印被冲掉，男人身上的血污也已不见，头发软趴趴地贴着脑袋，只见其苍白的下巴以及干皱起皮的嘴唇。

“爸爸，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经常给我买的糖人吗？我最喜欢的就是燕子图案了……你说我就是燕子，最喜欢叽叽喳喳，但是春天的燕子，无忧无虑，忙得开心，希望我也能像它们一样……不会……”不会受家里的拖累。

雨水打在身上，好疼啊。可是她身上的哪有爸爸那么疼。

“爸爸，今年的雨下得好大，你不是经常惦记着家里的庄稼没有雨吗？现在你总算可以放心了，看这雨势，今年会是个丰收年……”

好累。

小小的身躯哪里背的起高大的成年人，她的小腿疼的直打颤，可眼中却十分坚毅，她紧紧咬着苍白的唇瓣，雨水淋湿了整张脸，遮住长夜的阴暗，模糊了前方的路。

“砰……”一个不小心，她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两人直接摔在地上，她脑袋被砸出了个大包，小腿也被石头砸破了一个口子，渗出血，又被雨水洗掉。

“爸爸……”

“爸爸，好疼啊……”

“爸爸，咱们起来，快点走……”

她努力拉起男人僵硬的身体，可对她而言，重如山，怎么也拉不起来，反倒将自己摔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身体一颤一颤，很快，雨声里便夹杂着悲痛的呜咽声传来。

“爸爸……呜呜呜……”

“爸爸，不要睡了好不好，我好害怕……”

“你不是说这次得空了就会带我去玩吗？爸爸，起来好不好，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承诺过，无论多么难都会坚持下去，他说，命运无常，可他不信命，他说人只要不放弃，就能掌握自己命运。

可是……

“你还是要食言了吗？妈妈走了，奶奶离开了……你最后也抛下我了……”

时间啊，能不能走快一点，让她快点长大，然后照顾好他们。

胆结石，乳腺癌，淋巴癌……

为什么一个家庭能有那么多不幸，为什么这些病不能由她一个人来承受……

“爸爸……我不要你带我去玩，不要吃什么好吃的，不要你承诺将我栽培走到多远，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求求你……求求你坚持一下……”

“呜呜呜，我好怕……”

她哭一阵又爬起来拉摔在地上的男人，他腹部被捅出两个窟窿，血染红了他的衣服，而脸上还挨了几拳，乌青。

天啊，别那么快亮，雨，下得再大一点，洗掉他们身上的不体面以及和这个城市的格格不入，洗掉她的泪，他的血。

男人的身体早已一片僵硬，没有任何生息，她一次次将他拉起，又摔下，拉起，又摔下，最后无力地跪下地上，抱着男人的脑袋，哭得撕心裂肺，风越来越大，雨越来越重，黑夜给两人的身影披上一层保护色。

“咔——”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悲痛的气氛。

“好，完美，第三百一十二镜，过！”导演拿着喇叭喊，“所有演员，开始准备下一个镜头。”

话落，被她抱着不松手的男人从僵死状态缓了回来，助理们拿着伞和毛巾，暖手宝什么的递给两人。

“小心，你刚才演技爆发啊，真不愧是小戏骨。”男人擦着脑袋，“刚才摔那么多次，没摔疼吧？”十六七岁的小女生，背着他这么个大男人，又下着雨，能不重吗。

为了效果她也是拼了。

十六七岁的年纪，青葱，稚嫩，但是不涩。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但其实身体轮廓很好，柔软，纤长，一米六五的身高，不到九十斤，故意饿个两三天，便营造出瘦削，弱不禁风的错觉。

而她眼里的坚韧又让人动容，好像她这皮囊之下，有巨大的能量待爆发。

明明对外界还保留着天真，向往，好奇的心，却被现实锁在黑暗里，执着，不认命，隐痛……

一个人可以有多少面？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她的演技不输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她的潜力也是无法估量的。这个小女生以后会比很多人走得多长。

“杨哥赞誉了。”女生谦虚道，“倒是您，我还怕摔疼了您呢。”

“我一个大男人的，经摔，你可不一样，小女生，细皮嫩肉的，摔出伤疤来就不好看了。”男人哈哈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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