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雪 第184章 管理

这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所谓“传统”。

一直以来，官员是饱读诗书出来的文人居多。只要是文人，就免不了诗文唱和，在文采上彼此较劲。

而且高官里面，书读得就越好，文采灿然的。

他们平时里看的就是之乎者也的书，自然也就更偏好之乎者也的。

大多数时候大多数地方大多数官员是干不出来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

而大多数人呢，在处理实际事情的时候，哪怕兢兢业业，能维持一个地方正常运转，完成了上头交办的事儿，就已经很好，是没有那么多政绩的。

就算他想干，但手头就那么点人，财力也就那么多，是干不出来太大的事。

但上面看他干得好不好，就是问这个官员要成绩的。

没有怎么办？

那就吹啊！

用一堆新鲜华美的字眼把原本就芝麻粒大的政绩吹成一大朵花。

上头也不可能跑下来，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看。

就算是跑下来的，也是被带去最光鲜的地方看一个大概。

大多数时候，上峰是从下头报上来的文案去判断一个地方治理的好坏。

文采好的，词语新鲜的，总是能更对文人出身的上峰口味，也就更占巧。

下属们也乐于用这种文字向上头表达自个绝对的服从。

就这么一年年一朝朝积攒下来，整个朝堂的文风就这样了。

而且当一种成为主流后，就会天然去排斥其他小众的。

人在人群里，大多数时候会自然选择一模一样的，这样合群嘛！

而且当官嘛，跟着前例来，总不会大错。

就算上峰挑毛病，拿出前例如此的话来，也能回旋一二。

所以，哪怕历代皇帝就说，要文字简单点，但真的没人会这么干。

到底皇帝也是当代大儒教出来的，文化素养是很高的。

他也是更欣赏这类文风的折子。

不过，这类文风，乾平帝是真不喜欢。

因为，朝臣们写得太深奥了，他是真的看不懂。

这不能怪他。

乾平帝幼时是仁济之乱，就没机会好好读书。

再后来，他是跟着陆皇后的。

陆皇后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去教。

等到乾平帝出宫建府，也更不会有人逼着他天天读书。

所以，他虽然最基本的书是看过的，但还真没读得有多么好。

所以，一看到那种长篇累牍的折子，乾平帝头就疼。

相比而言，还是武将写得折子看起来很舒服。

三言两语，直截了当。

乾平帝道：“我准备让人做一些版式。然后发下去。如果差不多的事情，就让朝臣按照这种版式来写。”

“多写的，提拔的时候，摆一摆。”

“然后再给大家看看我喜欢的折子是什么样子的。”

“别有的没的，写一堆废话过来。他们写得也累，我看着也累。”

这种文风华丽且废话满篇的事儿，看起来是朝臣们的事儿，实际上根子在上头的。

乾平帝带个头。

他就是讨厌华丽且废话多的折子，那些天天揣摩他意思的朝臣们会改变。

乾平帝是皇帝。

总是要底下人去适应他。

陆皇后笑了：“其实，写得平实有物，反而更难。”

堆砌辞藻很简单，文人很擅长的。他们洋洋洒洒能写一大堆。而且写得看上去，还真就像干了许许多多的事。

实际上，都是很寻常的工作，换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但朴实有物的事儿则就难了。

到底得真做了事，才好去写。

但就是不知道底下会不会为了写出所谓的“实事”，而造出来所谓的“实事。”

到底，官员都是想升迁的。

他们升迁，都掌握在上头的手里。

上头说他们好，才有用。

不然，底下就是说他们好，上峰没看到，那也是一样百搭的。

久而久之，官员们肯定就是唯上不唯下，唯政绩而不唯民心。

而且这个政绩只是上峰眼里的政绩，而不是百姓心中的政绩。

最要命的是，官员其实是看不到真正的百姓。

他们能接触到的百姓，最低也就是里长或者乡贤族老。

这些人的利益，官员尚且满不在乎，就更别提被他们管着的真正百姓了。

而在百姓之下，还有失去了自由身的奴籍，而一些没在奴籍，但实际上已经是牛马一样的人。

这批人就更不会被看到了。

但对于大华的掌权者来说，乾平帝也不需要把目光看得太深。

他管大官，大官管小官，小官管里长，里长管乡民。

一层层管下去就行。

并不需要在意最下头太多。

到底最下头的追求也非也就是不大批饿死而已。

只要一层层的上头人不要把所有利益都吃干净，留下米粒，就能满足最下头的不大批饿死。

只要这样，最下头人自个就能把日子过下去。

最下头人是短视的。

还不是上面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们根本不会自己去多想，没读过书，也没本事去多想。一天下来，他们的劳作就够多了。

光活着就很费劲，也没精力去想太多。

至于皇位上到底是谁，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只要能让他们不饿死，那他们就觉得上面是个好皇帝。

其实，所有的皇帝都知道这些道理。

只是在最下头和最上头之间，有太多不劳而食的人了。

这批人又特别能生养。

举个例子，原来一笔钱养一个人，后来因为这个人娶妻生子，光这一个人就变成一大家人。

而叫这一家人降低生活的排场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想着越过越精致。

而精致的日子都是需要钱堆出来的。

但供给他们的钱是固定的。

这怎么办呢？

他们就必须从下头挖出更多的钱来，才能维持体面。

所以，中间盘剥的人，历年积累下来，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数目，多到下头已经不堪重负了。

现在，乾平帝就是在想方设法把这批人的数字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他从没有想着要去清除他们。

到底乾平帝是一个人，他也没能耐去管理这么大的国家。

他还是需要人去干活的。

但这些干活的人以及家眷，真的不能太多。

太多了，下头人活不下去，也不去生养新的下头人了，整个国家的运转迟早也要崩了。

所以，乾平帝这几年，一直很不要脸地采用种种手段去削弱这批中间的人。

他道：“其实，我还得感谢你的好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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