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154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赫图阿拉，汗王宫。

后金汗的织金大纛在校场上烈烈飘扬。

独眼的黄台吉坐西朝东，坐在原先后金汗努尔哈赤的位置上，四周坐着代善、济尔哈朗，以及岳托，阿济格、多尔衮几个后辈，一群汉臣站在更远的位置，全都低着头。

黄台吉手中握着把他从未见过的燧发短铳，一只独眼靠近燧发击锤仔细端详，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黄台吉扳开击锤扣动扳机，燧发枪发出叭一声脆响，正在玩弄扳指的代善被吓了一跳。

这只不要火绳的短枪，是新近投降的两个开原民政官带来的。

“大汗，奴才问过火器匠户，他们说这短铳不用点火，打得比三眼铳快，射的也更远。奴才听开原民政官说，开原军在浑河，用的就是这短铳，不过当时只是骑兵用，现在，刘贼连火铳兵也给配备这短铳了。”

范文程说罢，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两个汉人，接着道：

“大汗，这两位便是铁岭的商户，也是刘招孙手下民政官，这批火铳都是他们带来的。”

范文程地上两人使了个眼色，铁岭民政官连忙朝黄台吉叫道：

“小人叩见大汗！”

黄台吉把目光降低，眼前一片光秃秃的乌青头顶，身上穿的，却依然是开原官服。

“刘招孙允许官员经商？”

黄台吉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以他对大明官制的认知，商人不得从政，在社会中地位极低，刘招孙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两个民政官愣住不敢说话，他们显然没想到后金汗见到自己问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范文程瞪两人一眼，低声道：“大汗问什么就答什么，快！”

两人相互看了眼，其中一个年轻的抬头回道：

“大汗，刘总····刘贼原先是允许商人做官的，现在不许了，还传话说要查开原、铁岭的账目····”

旁边跪着另一个年长一些的民政官连忙大声哭道：

“小人兄长，不过拿了三百两银子，就被刘招孙处死。奴才被那刘贼瞒骗多年，以为大金到处都是吃人肉的野蛮人，自从来到大金，见到大汗天颜，才知道刘招孙是卑鄙无耻之徒，大汗才是真龙天子，奴才和侄儿投奔大金，献上这燧发短铳，想的就是跟随大汗，早日扫灭刘贼。”

范文程凑到黄台吉身边，盯着两人，低声对大汗道。

“大汗，奴才安插在铁岭的人汇报，这两人在开原贪墨上千两银子，刘招孙要杀他们，才逃来·····”

黄台吉把手一挥，示意范文程不要再说下去，他转身望向地上跪着的两人，语气温和道：

“两位英雄能认识到刘贼之虚伪奸诈，弃暗投明，投奔我大金，本汗甚是欣慰。也罢，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见两人跪着不动，黄台吉神色平静，继续道：

“听说刘贼以天可汗自居，收揽蒙古海西，甚是可笑。以宽仁之名，行暴虐之实，欺上瞒下，愚弄百姓，屠戮上官，谋刺皇帝，劫掠富户，收买流民······此贼之恶行，罄竹难书。自万历四十七年起，刘贼对我诸申欺压逼迫，动辄屠戮，老汗不堪其辱，所以在浑河兴师。奈何时运不济，让刘贼侥幸得胜，待八旗勇士重振旗鼓，必然攻克开原，屠灭刘贼，为你们报仇！两位快快请起！”

两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还不敢起来。

后面站着的巴牙剌立即上前，拎着两人后颈，将他们拽起。

坐在周围的代善多尔衮忍不住发笑。

黄台吉尴尬一笑，扫视两人，继续道：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在开原官居何职？”

黄台吉语气温和，却是不威自怒，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小人叫鲁正民，这是小人侄子，叫鲁佑民。小人叔侄俩都是宋应昇手下的匠头，负责研制火铳和地雷。”

鲁正民没想到，这个独眼龙的后金汗竟能出口成章，口才不在训导官森悌之下，听得他目瞪口呆。云里雾里。

他当然不知道，黄台吉从小便熟读明国书籍，努尔哈赤还给这位聪颖的贝勒专门请了汉学老师，叫做龚正陆。

鲁正民望见黄台吉手中握着的燧发短铳，鼓足勇气开口道：

“大汗，小人，小人会造这火铳······”

“来人。”黄台吉抬头望向站在后面的一群戈布士贤超哈，一个面目凶残的戈士哈立即上前。

“赐白银各三百两、狐衣貂帽各两顶、驮甲胄雕鞍马两匹、明国女子两人与两位壮士。你二人编入我大金枪炮局，等为大金研制出这种火器，本汗另有重赏！”

鲁正民拉着侄儿爬在地上大声道：

“奴才谢大汗赏赐，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助大金早日灭掉刘贼！”

黄台吉挥手打发两人下去，待两人走远，他环顾四周，对眼前一群贝勒贝俞沉声道。

“我大金与开原不共戴天，刘贼休养完毕，就会来打咱们了，诸位都要做好准备。”

黄台吉说罢便望向代善，这位忠实的两红旗旗主连忙对大汗道：“大汗，赫图阿拉工事正在修筑，新抓来的野人也都在训练，奴才又让雅巴海去蒙古走了一趟，除了科尔沁，没人愿和大金贸易·····”

代善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难以听清。

九岁的多尔衮听了怒道：

“岂有此理，我大金和蒙古各部都是亲戚，去年他们还求着大汗····”

黄台吉朝多尔衮瞪了一眼，怒道：

“十四弟，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

多尔衮忿忿不平，坐回到自己座位上。

浑河之战致使后金高层伤亡惨重，甲剌章京以上将官，十去五六，剩下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

战后，黄台吉为收揽人心，不得不破格提拔了一批资历较浅的将领。

九岁的多尔衮还不到分旗的年龄，搁在以前绝没有资格参与八王议政。

如今，他也被黄台吉推到前面，还被分到二十五个牛录，对黄台吉感恩戴德，可以说是大汗的死忠。

“刘贼新近占了这么多城池，必定大肆扩军，所以要多派些细作混入辽东各城，时刻掌握他们的情报，设法报回赫图阿拉。”

黄台吉说到这里，起身朝大殿外面走去，几位贝勒也跟了上去。

“刘招孙只有二十岁，年少气盛，本汗就不信，他会永远不犯错！”

几位汉臣连忙在旁边议和，黄台吉像驱赶苍蝇似得挥手将他们赶开，径直朝远处正在密密麻麻脚手架组成的工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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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叫你偷懒！！打死你！”

一条马鞭在空中挥舞，带着风声抽打在地上一名生女真身上，响起接连不断的啪啪声响。

布扬泰放下大弓，挥舞马鞭狠狠抽打几十下，握鞭的右手一阵酸痛。

“妈的，比牲口还笨！”

作为正白旗中为数不多的弓手，布扬泰在浑河血战中失去了两个弟弟。

他望着周围的一群生女真，用流利的女真语怒道：“赶紧挖，天黑前不把这条壕沟挖壕，老子就杀光你们！”

一群生女真呆呆的望着背后这个凶残的正白旗弓手，虽然听不懂布扬泰在说什么，但见他手中皮鞭，都不敢迟疑，连忙挥舞镐头在敲打坚硬似铁的冻土。

太子河两岸连绵不绝的壕沟土墙后面，升起后金汗的织金大纛。

黄太吉望着眼前渐渐成形的赫图阿拉防御工事，嘴角露出得意之色。

“刘招孙快成亲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杀了大金这么多人，本汗也要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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