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提回皇冠后,李建昆在特区的生活,发生很大变化。一辆六代皇冠,挂一副黑色牌照,开到哪里都是百分之百的回头率。路遇卡车会主动避让,再没有二八大杠敢“擦身”而过,无论下车做点什么,人家会喊“先生”,到机关单位,门岗先打开大门,再殷勤凑上来询问……这现实的社会,其实哪个年代都一样。只要他不暴露“同志”身份,眼下在特区确实高人一等了。连金彪和陈亚军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两人大概永远忘不了,皇冠车第一次开回东门老街时,楼底下面包店里,苏家人震惊的目光,包括他们的苏安莉小姐。在内地拥有皇冠,跟在港城,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港城,兴许一名精英打工人就能开得起,在内地,几十万的车价,没个高出十倍以上的身家敢消费的?那天,两人的内心狠狠满足一把。现在只要逮到时间,就会让李建昆教他们开车。该说不说,他们可能有什么误解,竟然以为把着方向盘,比从后排走出来,还要有逼格。如同很多年后,国人坐车时,仍习惯把副驾驶座让给身份高的人一样。教呗。李建昆开一阵也有些腻了,他挺情愿坐后排。林新甲倒不想装这个车的逼,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消受不起,心心念念着吉普212,虽然差距很大,但那辆提来属于他的私车,感觉上不可同日而语。凑着一块学。今儿天气不错,一车四人,在福田某地,找到一条还算平坦的黄土路。李建昆轮流调教。其实开车真不难,别去管什么单边桥、侧方停车,倒车入库那些玩意,把车开起来还不简单?又有几个老司机,是按当初教练教的方式开车?没有。教练自己都不那样开。开的不是技术,全是经验。无他,唯手熟尔。可惜不是自动挡……李建昆的教学方式相当粗暴,一个字,干就完了。当然了,要先干直道。溜了后,才能进弯道。四人沿着这条黄土路,来来回回,折腾大半天后,前方忽然驶来一辆天蓝色上海牌小轿车。确实没读什么书、裸眼5.0视力的林新甲,搭眼望去,立马发现蹊跷。也是因为挡风玻璃后面的那颗头,足够大。“是那鸟人!”李建昆笑了,这不冤家路窄么?陈亚军正把着方向盘,下意识想往路边让让。“别动,直接往前开。”对面,驾车的赵路路见是一辆皇冠,赶忙往路旁打方向,主动让道。可开着开车,对方一点没有向另一侧去的意思,卡着路中间行驶过来。这样开,错不过去呀!赵路路不得不再往路梗子让,一边用视线估量,仍然无法错开车。“嘟嘟!嘟嘟……”这时,对方狂按喇叭。赵路路那个无语呀,你就不能往过开一点吗?我tm再让要掉沟里了。他没得办法,小心翼翼又挪动一点,车身明显一趄,吓出他一身冷汗,立马把方向打回来。“嘟嘟!嘟嘟!”我……赵路路敢怒不敢言,驻车,开门。屁颠屁颠小跑过去,边跑,边招手喊道:“大哥,真让不了,刚才差一点掉沟里。”“嘟嘟!”赵路路:“……”他哈着腰,跑到车窗旁,想进一步解释。滋~电动车窗降下,露出李建昆温和的笑脸。赵路路:“!!!”怎么会是这狗币?他们不是买吉普212的档次嘛,还没买到。一晃眼咋就坐上皇冠了?“叼毛。”“诶,哥,哥,之前的事是我有眼……”“你可真狗。”赵路路:“……”找回场子就算了,真跟这种势利眼去较真,败自己人格。车窗升起,皇冠车再次启动,菜鸟陈亚军油门没控制好,车轮卷起一层灰,喷了赵路路一脸。欺人太甚!等皇冠走远。“啊——啊——”-----------------四月初,伴随着逐渐升高的气温,特区也热闹不少。过去的一段时间,全国12个大型城市的报纸上,相继出现了特区的招聘报道。待遇之好,引得举国哗然。在一片抨击声中,也不乏许多人被吸引而来。有时候理想,终究要向现实妥协。有个数据,在1982—1986年间,特区巡回招聘了技术工人和干部,五万多人。这是鹏城日后得以飞跃的基石。同时这五万多人连带他们的家属,也成为第一代新鹏城人。多年后,他们睡觉时,想必偶尔是会笑醒的。除去技术工人和干部,受特区发展的感召,背着包袱,扛着蛇皮袋,来特区支援建设的,或想为自己奔个好前程的年轻人,也有不少。烂漫的山花下,和暖的春风中,罗湖交通枢纽,热闹非凡。罗湖火车站,一个双眼特大的男青年,刚刚结束自己42个小时的旅程,背着一只鼓囊囊的帆布包,提着一只竹编的旅行箱,走出车站。对于胡自强而言,能走到这里,真心不容易。报纸上明明都说了,只要本人愿意,只要特区需要,想来的都能来,谁也不能管。可他的单位偏偏不放行。闹得有点僵。他意识到,这样以后即使待在原单位,也无出头之日,忧伤好一阵。特区也是极为想要他,这边什么人才都缺,但如果说最缺的,还得是懂招商引资、能和外商打交道,会管理合资企业的人才。好巧不巧,他都会。他是北大经济学硕士,精通英语,且在商业部历练一年多。特区这边最后想出一个狠招——档案重做!不放行?拉倒!老子把这位的档案再做一份。经历这样一番波折后,他今天才出现在这里。“昆子这家伙,说好的来接我,人呢?”强哥来到车站外的黄土场子上,来往人流虽然不少,但他家昆子人高马大、玉树临风,往此地一戳,还不是鹤立鸡群?是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