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真是个摇头怪人,无论息见子说什么,他都要摇一下头否定什么的。于是息见子又开始用那几乎谴责的目光凝视着身旁那名年少的男子。
于是他开始叙述了,叙述自己的过去。
「我从小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寺庙的老人们都说是因为上辈子犯下的罪过在作孽。」
「爸爸,还有妈妈,都非常地担心我。」
「但是我过去,是个愚笨的孩子。」
「为什么呢?」
息见子觉得自己仿佛说出了什么无意义的话语来。
但是缘一却很快地就接上了话,他看起来非常想要倾诉一些什么。
他可能从来都没有如此坦白地告诉别人自己的过去吧。
或许大家都不好奇他的过去。
继国缘一长着一张让人没有聊天欲的脸。
「我的眼睛,」缘一用手指指了指那对在他人看来仿佛覆盖了一层透明的红膜一样的眼睛,「它能够看到[透明]。」
息见子跟着说了一句,「透明?」
「嗯。就好像鸟儿身体的器脏我都看得见,你也一样。」
息见子:……
息见子:???
「不是……那你看得见我,什么?」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是话说的太快,似乎已经无法再挽回了。最终息见子只好直起腰背,一脸冷艷,好似刚才被看破的着急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缘一便说:「你很健康,一定能够活到一百岁的。」
息见子便又想起对方说自己活不过十八岁。
「所以医生们说我活不了几年的时候,我也是知道的。无论是臟器的变化、骨骼的生长还是血液的流动都给我带来了一顶压迫性。这些活动进行的越长,我的寿命就会愈发的短暂。」
「虽然好心的医生说能活到十八岁的样子,但是我想,我已经寿命无多。」
息见子:「你不害怕吗?」
「我想,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明明才十六岁,却说出了这样的不在意生死的话来,「我听人说一个人一辈子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臟停止跳动的时候,第二次是他的家人忘记他的时候,第三次则是他个人的全部痕迹从社会上消失的时候。[*]」
「如果我死去了,我的亲友也许还会记住我。如果我的亲友也忘记了我,我想,埋葬我的土地至少还会记住我将近百年的时光。就算是皮肉也消失掉了,骨骼化成粉末了,但是我的生命依然曾经停留在过世界上。」
「我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
息见子突然想起太宰治。
缘一是看淡生死的少年,太宰治是害怕死亡却在追寻死亡的男人。
这是多么令人啼笑皆非的对比。
少年面部的表情产生了少许可观的变化。
「我本来以为哥哥,会理解我。」
「他比我想像的要更加在乎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他(哥哥)无法放下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缘一这个笨蛋弟弟。
第十五章
继国严胜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丁点稀碎的光芒。
「什么?」他起初没有听见童磨说的话,在对方笑意盈盈地重复了一遍之后,他才觉得对方简直是有些疯魔了。可是……这是他的同学啊,而且是年级里非常出名的同学。据说曾经被许多位星探找上过,但是因为个人的兴趣不在于此所以无数次拒绝了。
「我说,变成鬼啊。」
这段对话发生在春日未到,冬日尚未离开的那段时间。严胜还裹着毛茸茸的围巾,半张脸还塞在围巾里面。他现在在小花坛跺脚,他在等缘一。缘一突然之间接到了一些小任务,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严胜决定在这里等他。
他们两个要一起回家。
等着等着,平日里在男生口中名气算不上好的小早田童磨就和他偶遇了。
「好巧哦。」童磨弯弯着眼睛,「还没有回家吗,严胜君?」按童磨所说,因为「继国君」有两个,所以单单称呼「继国君」的话会显得很尴尬,自认为擅长交际的童磨就几乎热情地呼唤严胜为「严胜君」了。
严胜也有点尴尬,但只好对着童磨点了点头。
「小早田君还没有回去吗?」他和童磨算不上熟悉,关係只到称呼姓氏这里的程度。
「哎呀因为我是专门过来找严胜君的嘛。本来中午的时候就来找过你了,结果你居然不在。」他看起来有一点点的小伤心,但是那点伤心几乎可以忽略不见。
严胜下意识地说「我很抱歉」。
「所以小早田君找我是……?」小早田童磨是恋爱社的副部长,和严胜所在的剑道部相差了百八里远。
童磨以一种悲伤的口吻说道:「我听岸本同学说严胜君的弟弟活不了多久了,这是真的吗?」
岸本是严胜的同学之一,是个大喇叭。
严胜没想到对方居然发现了这一点而且还将这个消息传播到了别班同学那里,他的脸色稍微白了一下。到现在这种地步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便轻微地点了下头。
「一定还会有什么办法的……」他简直就像是在给予自己勇气一样捂着嘴巴小声地说了一句。
童磨开始流泪了。从那双特殊的彩虹色的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竟然也是最普通的透明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