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 对着侍膳的内侍招招手:「再取个杯子来。」
桓煊不能真的将他赶出去, 但心里憋着火,只能拿起杯子, 一仰脖子喝个涓滴不剩,然后抢过酒壶给自己斟满。
两人自顾自饮酒, 桓明珪量浅,但浅酌慢饮,桓煊酒量好些, 奈何喝得急, 不多时,两个人都有了些醉意。
桓煊忽然重重撂下酒杯,冷笑道:「上回还说自己配不上她。」
桓明珪耍赖道:「我不曾说过,定是你记岔了。」
桓煊道:「她不会要你的。」
桓明珪眉头一皱, 随即舒展开,用眼梢瞟他:「她要你?」
桓煊脸色一僵,随即挑了挑下颌:「自然。」
桓明珪歪着脑袋,支颐道:「那你怎么在这里?」
桓煊道:「是我不愿意。」
桓明珪迷迷瞪瞪地盯着他脸上的刀伤看了会儿,用银箸蘸了杯中酒液,往自己脸上划了一下:「不要脸。」
桓煊抄起酒杯便要往他脸上砸,杯子即将脱手的剎那,他又改了主意,收回手,觑了觑眼:「朋友妻不可欺,枉我把你当朋友,好酒好菜都餵了狗。」
桓明珪翻脸不认帐:「是大哥托我照看你,我照看你这些年,还不是养出条白眼狼。」
顿了顿道:「萧泠又没嫁给你。」
桓煊一边吵架也不耽误喝酒,说话的间歇不停地灌酒,眼前的一个桓明珪已变作两个,加倍讨嫌了。
「我去淮西前就打算娶她的,」他揉了揉眼睛道,「她就是我妻子。」
桓明珪讥诮地一笑:「你说娶就娶?你只是把她当替身,又不好好对她,她肯嫁你就有鬼了。要不是你长得像大哥,她才不理你。」
桓煊身子蓦地一僵,垂下眼帘,双唇抿得紧紧的,嘴角往下撇。
桓明珪凑上前去仔细端详,拍手笑道:「小煊儿说不过我哭鼻子了。」
桓煊抬起头,红着眼眶冷笑:「谁哭谁是狗,本王自打生下来就没哭过。」
桓明珪「啧」了一声:「了不得,那可是稀世罕有。」
桓煊道:「你别痴心妄想了,随随才看不上你这种登徒子。」
桓明珪扯开衣领,亮出胸前玉石般的肌肤:「我可以为她守身如玉。」
桓煊蹙了蹙眉,言简意赅道:「噁心。也不看看你后院里多少莺莺燕燕。」
桓明珪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她一句话,我立即把那些莺莺燕燕全送走,从此以后守着她一个人过。只要她肯嫁我,我就跟着她去河朔?」
桓煊道:「随随不会嫁给你,她喜欢干净的。」
桓明珪慢条斯理地掖好衣襟,拍拍心口:「我这里干净啊,从小到大心里可只放过她一个人,没有什么阮三娘硬三娘的……」
这是桓煊死穴,一戳他就气短,他果然说不出话来。
桓明珪勾起个得意的微笑,谁知桓煊忽然冷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桓明珪愣了楞:「你怎么说粗话?」
桓煊在兵营里什么粗俗的话没听过,只是出身高贵,平日说不出口罢了,这会儿却是顾不得了。
他冷哼一声,斜乜着堂兄道:「狗敢吃孤就敢说。」
桓明珪站起身往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我……我替大哥教训你。」
桓煊向内侍道:「取孤的乱海来,孤要砍了这登徒子……」
几个内侍别过脸去,佯装没听见。
桓煊很快想起乱海已被他拿去换了玉佩。
如今刀没了,玉没了,马没了,人也没了。
他怔了怔,缓缓坐下来。
桓明珪道:「她不要你也不要我,我们兄弟同命相连,理当同仇敌忾,先去把她身边那个病怏怏的小白脸剷除……」
桓煊一拧眉:「姓程的今日也在?」
他冷笑:「还真是形影不离。」
桓明珪道:「我看那厮脸带桃花,眼睛白多黑少,心眼子比筛子还多,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桓煊撩起眼皮,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目光一冷:「我看你也不是个安分的。」
他拿起银箸站起身,照着桓明珪的脑袋打去:「先杀一个算一个。」
桓明珪一躲,脑袋没事,莲花观却被打歪了,髮髻散落下来。
他一愣,随即抱着头大哭起来:「头髮乱了,头髮乱了……」
桓煊用银箸指着他,半晌,身子一晃,倒在了案上。
……
夜已深,东宫长寿院中仍旧灯火通明。
阮月微忐忑不安地走进太子的寝殿,他们已有许久不曾同床共枕了。
太子搁下笔管,从书案上抬起眼:「来了。」
阮月微盈盈下拜:「殿下万福。」
她在尼寺里侍奉皇后数月,还是一样纤弱,气色却好了些。
她今日着意妆扮过,脸上薄施脂粉,青丝绾作堕马髻,云雾般蓬鬆的髮鬓衬得她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像一朵雨打过的春海棠。
太子看了看她的脸,心中微微一动。
不得不说,阮月微的容色远胜他其他姬妾,还有一身自小用阮太后的方子养出的肌肤,吹弹可破滑如凝脂。
即便知道她有二心,他也有些怀念从前与她欢好的滋味。
他放柔了声调道:「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阮月微捏紧手中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