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凑近了,小声道:「启禀殿下,陛下情况不太好……」
桓煊道:「怎么了?」
内侍道:「陛下前日微染风寒,一直没什么大碍,但昨日午后忽然发起高热来,到了夜里便神智不清,一直昏睡到现在还没醒……」
桓煊心头一凛,蹙眉道:「陛下的病是谁在照顾?」
那内侍道:「以前陛下一应脉案、药方都是林奉御包揽的,但前几日陛下风疾加重,服了林奉御的药方总也不见好,便换了赵奉御来看,赵奉御改了药方,陛下服了两剂便有效验,陛下大悦,这几日便让赵奉御在殿中侍奉……」
他顿了顿,接着道:「哪知陛下病势忽然沉重,皇后娘娘疑心赵奉御用的方子不对劲,召了林奉御和郑奉御验看药渣,方才发现赵奉御急功近利,暗中加了几味禁药,那些药物虽然可以一时间缓解病痛,但治标不治本,反而贻误病情,且有毒性。若换个身强体健之人,这点毒或许没什么大碍,但陛下本就体弱,用了这些药,便一病不起了。」
桓煊道:「赵奉御何在?」
内侍道;「事发后皇后娘娘便将赵奉御关押在偏殿中,不防他身上藏有毒药,昨夜已畏罪自尽。」
又是畏罪自尽,桓煊冷声道:「眼下宫中是谁在主持大局?」
内侍道:「这两日是皇后娘娘衣不解带地在陛下床前侍奉,陛下昏迷的消息暂且还未传出去。」
赵奉御一死,皇帝中毒之事死无对证,那些医官即便看出蹊跷也不敢说出来——皇帝昏迷,如今宫中是皇后坐镇,古往今来掺和天家秘事都没有好下场。
桓煊又道:「陛下身边的两位总管呢?」
那内侍目光闪烁:「孙总管病了,刘总管暂代正职,在殿中侍奉……」
桓煊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皇帝身边两个大太监,孙福的「病」想必和皇后有关,而刘青琐多半已经被皇后收买了。
那内侍道:「皇后娘娘命奴前去王府,请殿下入宫商议。」
桓煊的脸色沉得似要滴下水:「孤知道了。」
第110章
皇后走出皇帝的寝殿, 向面色煞白的太监刘青琐道:「陛下服了药又昏睡过去了,劳驾刘公公好好伺候陛下。」
刘太监用袖子掖掖额上的虚汗:「老奴遵命。」
他们都心知肚明,皇帝这一睡就不会再醒来, 夜里医官来请脉, 便会发现他腑臟开始衰竭,药石罔效。他会在床上一直昏睡, 直到油尽灯枯。
皇后会焦急万分地请股肱之臣入宫商议,但太子已废,新储未及册立,皇帝不曾留下诏书, 齐王如今居嫡又居长,且战功赫赫,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适合的新君人选。
仅存的问题是齐王不愿继位,他还有两个离成人并不太远的庶弟。
皇后知道三子早晚要来求她, 亟待解决的是后者。
她走下台阶, 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跑来,是她亲信的大太监王远道。
王太监办事一向让人放心, 皇后眉头微微一松:「如何?」
王远道躬身一礼,迅速眨动几下眼皮, 低声道:「回禀娘娘,六皇子和七皇子在崇文馆中染上时疫,一病不起, 恐怕回天乏术……」
皇后点点头, 淡淡道:「时疫可大可小,皇子们近来还是不要出十王宅的好。」
王远道忙道:「老奴已命人将十王宅看守起来,若无娘娘手谕,一概不得出入。」
「很好。」皇后讚许地瞥了他一眼。
按照宫中的规矩, 只有嫡皇子和四妃之子才有资格建王府,其余皇子长到十来岁便从后宫迁到蓬莱宫附近的十王宅中居住,府邸中的内侍宫人皆由宫中派遣,本是防备之意,如今倒是替她省了不少事。
除了六七两位皇子之外,其余皇子年纪尚幼,威胁不到她什么。
至于桓煊……
想到那桀骜不驯的三子,皇后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之色,只要有萧泠这软肋在,她就不怕他不服软。
本来她还没有必定成事的把握,但那天在温室殿外遇见萧泠,她便知道老天都在帮她。
她一眼就能看出她已中毒,这种毒物初时的症状和脉象都类似风寒,但中毒者的双目会微微充血,脖颈有细疹——很多人都不会留意,只当是困倦致使双目发赤、疹子是由风寒体弱引起,尤其是细疹,数日后便会消退,甚至连尚药局的医案中也没记下这两个特征。
在世的人中大约只有她知道这个秘密,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那种毒药引发的症状,因为只有她会敏锐地注意到烨儿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病重时也是她日日夜夜守在他的病榻前,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衰弱枯萎,看着生机一点一滴从他身体里流逝。
皇后揉了揉额角,回身望了一眼皇帝的寝殿,红日即将西沉,如血的残阳把琉璃瓦镀成一片辉煌耀目的金红。
皇后拨动手中雪白的砗磲佛珠,自言自语道:「晚课的时辰快到了。」
说着向西配殿走去,因她近来一直在温室殿中侍疾,皇帝命人从宝光寺请了尊金佛来,将西配殿布置成佛堂,免得她为了做早晚课来回奔波。
皇后走进佛堂,屏退宫人和内侍,阖上门扇。
檀烟缭绕的大殿中只剩下她一人,皇后终于双膝一软,跪伏在佛像前,轻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