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听着欧阳的话,只觉得此人真是心狠乖戾又无常。
再一想到如今是自己拿着钥匙,总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像那日在灵山寺的院子里那些无形却锋利的丝线一样,能够勒住自己的喉咙。
她强自令自己不在他的注视下露怯,开口道:「如今爷爷身边有我了,爷爷自己的身体也要大好了。」
「那便好。」欧阳昭明似乎对这件事不在意,问她,「所以郡主是要将这些钱全部取走,搬回宁王府去?」
宝意忍住了一个寒颤,勒令自己毫不后退地望着他:「今日只是来看看,暂时先不取。」
「好。」欧阳昭明点头,又问,「那日后这分红,是送到宁王府上去?」
宝意听他字字不离宁王府,仿佛是在拿着王府要挟自己,背上一片冷。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定个日子,我会派人来取。」
冬雪在旁,已经完全僵住了。
宝意说完,觉得自己再撑不下去,便从桌前站起了身:「大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拉过冬雪就要从这房间里离开。
欧阳坐在桌后,唇边噙着一抹情人般的微笑。
宝意听他的声音温文尔雅地响起:「来人,送一送郡主。」
从这兴隆钱庄出来,冬雪腿都软了,一上马车,就簌簌地发起了抖。
宝意对着赶马车的小厮道:「走快点。」
然后才对冬雪说:「姐姐,没事吧?」
「没事。」冬雪望着她,心有余悸地道,「这欧阳太尉真是令人害怕。」
明明长着那么好看的脸,可是像传闻中一样喜怒无常。
冬雪忍不住问道,「郡主是如何认识他的?」
宝意没有将灵山寺那场屠杀告诉她,只说道:「不过就是偶然遇见的。」
冬雪见她不愿多说,想着原本以为得到那宝库里面的东西是件好事,可是一看外面还有这么一隻镇守的恶龙,顿时就不想再来这深渊里一趟。
马车去了烟墨阁,宝意也没有心情逛,只要小厮去向阁里说了要来取霍老订的纸。
那烟墨阁的伙计一听便点头,竟让人装了一马车的纸跟着宝意走。
宝意掀了帘子,见了这么一马车的纸,还愣了愣。
她想付钱,可是烟墨阁的伙计却说:「这些钱都是已经付过了的。」
……那爷爷还刻意要让自己先去兴隆钱庄一趟?
宝意回过味来,他就是想用那金库里的景象来令她大吃一惊。
马车调了头走在前面,烟墨阁的马车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地向着城西的槐花胡同驶去。
等到了院门外,宝意和冬雪再下来,烟墨阁的伙计跟宁王府的小厮们便合力,把马车上码着的纸张都搬了出来,搬到了院子里。
霍老站在屋檐下背着手指挥道:「都搬进屋子里去,放在桌上就行。」
宝意看着他们忙碌,等到马车上的纸都搬进来了,她才同霍老一起回了屋里。
霍老检查纸张,宝意站在他身后。
冬雪知道宝意肯定要将刚才的事情同霍老说。
于是就和刘嫂子一起去了厨房做午饭。
霍老一转身,见了宝意这一脸凝重的样子,便知道她肯定是下过兴隆钱庄的最底层了。
宝意把门关上,把黄铜钥匙从手上解了下来,说道:「这钥匙还给爷爷。」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之理?」霍老推开了她的手,「何况你是我的孙女,也是我的传人,有你照顾我,以后我便用不着这些阿堵之物了。」
他说完,却看到宝意仍是不愉的样子,眉宇间又带着愁意。
霍老心想,小丫头应该也没那么小气,那些东西也不至于把她愁成这样。
她心有胆气,还有硬骨,这看着倒像是在里面遇到什么人。
他一想那钱庄里有谁,心中便明悟,说道:「欧阳今日是在那兴隆钱庄,你见到了他?」
「嗯。」宝意点了点头,「瞒不过爷爷。」
知道爷爷其实完全不缺钱,自己先前那些事情在他眼中可能像小孩子一样的笑话,宝意却不难堪,只要爷爷愿意就能过得比她想像的好,这是好事。
她只是一想到拿着这把黄铜钥匙,就又要跟自己避之不及的欧阳昭明有交集,就觉得这把钥匙像是烫手山芋,连带着它背后象征的那些财富也格外的灼人。
霍老摸着鬍子:「我猜欧阳定是说了一番话,话里话外地让你别动那些金库里的钱,只老老实实按期拿他的分红就好?」
宝意听着霍老这简直像是在现场听了他们的对话,只望着爷爷。
她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说道:「他还说爷爷你——死了更好,这样那些钱就都归了他。」
「没错。」霍老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步,「当初我与他就是这么约定的,否则以欧阳那不做亏本买卖的性格,如何会愿意拿出四百万两黄金这样大的数额来做分红?」
他转过身来,对宝意笑了一声,说道:「爷爷这一生为盛名所累,为这身外之物所累,多少人贪图我的钱财,所以我才到老都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我跟他欧阳昭明打交道,就是因为他把谋夺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不像旁人一样,用各种手段掩饰自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