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抬头看天空,就可以看到星星。」他轻声道,「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聚会快结束了吗?」
陶医生完全相信了他的话,放下了戒备,声音变得很鬆弛。
「结束了,我要回家了。」陶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我要去外面看星星。」
霍燃顿时紧张起来,「你喝醉了,让同事送你吧。」
「不要,我没有喝醉。」陶医生坚信自己没有醉,「我走路都不会晃。」
霍燃的大脑高速运转着,「那叫辆车,直接载你到家楼下。让同事送你上车,或者我帮你叫车好不好?」
他并不想贸然窥探陶医生的现实生活,只是实在不放心他现在的状态。
「不要,我自己走回去,很近的。」
陶医生很坚持,「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这条路,公交车只要两站,在路口左拐一直往前走,就到小区了,我每天都是这样一个人回家的。」
喝醉后的话语变得轻飘飘,说到后面甚至有些模糊,霍燃却听出了一种几不可闻的落寞。
「每天都是一个人回家吗?」
周围的嘈杂远去了,在同事们乱鬨鬨的道别声中,陶医生似乎走出了餐馆。
「对啊,周末也是一个人。」他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迴荡着寂静的街道上,「我习惯一个人了。」
霍燃一时失语,心头传来针刺般的感受,他几乎地反射性地回答。
「我陪你走回家。」
陶医生愣了愣,「可是你在电话里。」
「我可以一直跟你说话,直到你平安到家。」
陶医生似乎琢磨了一下他的意图,特意强调道,「那你不要劝我,我暂时不换工作哦。」
霍燃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好笑道:「我不是做人事的,这是我名字的缩写。」
「噢。」陶医生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闷闷的,「我不喜欢这个缩写。」
霍燃好奇道:「为什么?」
陶医生没有回答,呼吸时轻时重,电话里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马达声。
霍燃顾不上这个小小的细节,连忙嘱咐道:「不要走在马路上,走边上的人行道,小心车辆。」
「好哦。」
「头晕吗?晕的话就坐车吧。」
「不晕。」
「那胃有没有难受,会不会想吐?」
「没有哦。」
「离家还有多远?现在不困吧,千万不要犯困,坚持一下就到家了。」
「很快的。」
霍燃絮絮叨叨了半天,另一端的陶医生就配合地回答,很听话的样子。
在一问一答里,霍燃的眼里渐渐漫上笑意。
即使不知道陶医生的模样,他也觉得现在的陶医生一定很可爱。
他有点嫉妒那群能和陶医生一起喝酒吃饭的同事了。
气氛恰好,于是霍燃小心地问出了那个此前让他郁结的问题:「陶医生,现在你记得我了吗?」
「记得了。」陶医生很肯定地说,随即又提出异议,「我姓陶,但我不是医生,为什么要叫我陶医生呢?」
如果说之前的否认可能是因为喝醉了神志不清,但听着陶医生此刻很认真的声音,霍燃不禁疑惑起来。
原来陶医生不是医生吗?
……那以后他该怎么叫陶医生?
霍燃很慎重地发问:「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陶医生轻声道,「我叫陶知越。」
清澈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很缱绻的发音,霍燃心头微微一颤。
「是总之的之吗?」
依然是慢一拍的反驳:「不对,是知了的知,翻山越岭的越。」
陶知越。
霍燃悄悄记下了这个名字,内心漾开无端的喜悦,「很好听。」
「是妈妈给我起的。」陶知越低低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霍燃正想告诉陶知越自己的名字,就听见他有些怅然的话语。
「你不问我了吗?」
「问什么?」
「问我有没有注意看车、难不难受、什么时候到家……」
到后来,他的声音已近似呢喃,最后一句话被湮没在急促的呼吸里。
「我想爸爸妈妈了。」
霍燃怔住,他听见了那个声音里满溢的思念和悲伤。
再想起陶知越之前说过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
霍燃定了定神,按下心里的波澜,继续问了下去。
「到家以后还要洗澡吗?」
「……要洗,烧烤的味道好大。」
「不要洗了,喝完酒洗澡容易摔跤,今天坚持一下,明天再洗,好不好?」
「好哦。」
「要是明天起来头痛的话,就请一天假吧,好好在家休息。」
「明天还可以休息,带薪的哦。」
陶知越的语气渐渐恢復了正常,说到带薪假的时候,尾音上扬,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霍燃便没能控制住扬起的嘴角,声音里带了笑,「真好。」
电话那端的陶知越也低声笑了,笑得赧然,「我好像喝醉了……对不起。」
现在换霍燃不肯承认他喝醉了。
「不用对不起,你这样很好。」
凌晨对着一大堆文章纠结性向的时光仿佛变得很久远,霍燃已记不清那时的自己在思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