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祺说:「多谢。不送。」
「还有一事,」闻忧慢慢开口,「这么多年过去……」
「不必回头。」全祺打断。
雨声渐大。
某日全祺平叛归来,闻忧一时衝动,才令他发觉年少情谊变质。棋逢对手,宿敌知己,并非没有过一剎那动心。
若不是后来两人意见相悖,就此分道扬镳,也许此后被东明算计那年他不会坚持下山。
「苍青山下瘴气林,听说你曾徒步,我已改了。」
「南梦告诉我了。」
「剑罚殿中常年黑暗,而今长廊也有一束日光。」
「我看到了。」
「你我曾经意见相悖,并无争吵,也并未有龃龉。」
七年未蒙尘,依旧如初见。
「当时半山试剑,促膝把酒。我竟以为永远如此。」闻忧说。
全祺站起身,随手把灵兽扔在塌上。开着的窗旁骤雨滴滴溅落进来。
「雨大了,走吧。」
另一边,东明打开窗,看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冒雨翻窗进来,冷漠道:「消息准确?为何那边还没出事?」
身材矮小的男人道:「千真万确,一个妖魔的魂灵栖息在那间房的地底。只待再过不久,就会诱房中修士陷入情思沉沦,死于梦中。」
东明拿出钱袋,递了过去。
看着报信者在夜色里又冒雨匆匆离开,他喃喃道:「梦中好死,便宜你了。」想到了明日就能看到全祺死状,他苍老的面容似乎也焕发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时速
第十一章 屠龙(十一)
当年在金陵歌楼听雨,红烛点灯,年少相识亦敌亦友,不识爱恨一瞬心动。而今在客栈长夜看雨,一任天明,两道殊途话不投机,人间好梦终有尽时。
全祺转过身,他一半笼进窗外夜色里,如同一刃半入鞘的剑锋,并不逼人,「苍青山下那日,多谢解围。」
闻忧摇头,他不再出声,抬步就要走出去,突然身后剑出鞘,他按住剑,略有疑惑。
「?」全祺察觉到了什么,抬手握住飞来的青云剑。
闻忧眼下新月有探知吉凶的预兆,此时正隐约发暗。
他看着全祺动作,夜色沉沉寂寂,半日听不到一点动静,说:「天道难测,也许是出了错。」
全祺刚要收剑。
下一刻,屋中烛火熄灭。
全祺拔剑出鞘,一剑斩断妖魔袭来的黑雾。黑雾丝丝缕缕缠绕上剑锋,闻忧捏诀乍开灵光。
两人任何一人都足以斩杀妖魔,何况时隔七年又联手,顷刻之间妖魔又缩了回去,黑暗褪去之后,全祺走过去将灯台重新点亮。
「此妖身上气息,不是第一次作恶。」闻忧说。
「知道,」烛火将整个房中照亮,全祺点头,「…引蛇出洞。」
「直接杀了便是。」
「我现在可杀不了他。」
「谁?」闻忧略略皱眉,故珠城附近的高手,还让全祺忌惮,应该只有竹明,寒山寺大师,还有自己,他发觉另外一事,「桌上是什么。」
全祺刚要回答,突然神色微凛,快步将桌边香熏以灵力碾碎扔出窗外雨中,淡淡香味依然萦绕鼻尖。
他面色冰冷,屈指以灵力逼出地底妖魔魂灵,抱剑对着瑟瑟发抖的妖魔冷道:「你放了什么?」
「这香能让人如坠梦中,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闻忧自然没信妖魔只打算让人如坠梦中,已有不耐之意:「吞吞吐吐不如就此了结。」
妖魔嗫嚅,挣扎道:「说也是魂飞魄散,不说也是魂飞魄散……」
「听说南海有一天霜灯,取妖魔肝臟制灯油,皮骨做灯纸灯骨,燃烧时灯中魂灵痛不欲生。我有一友人,灯中恰好还缺一抹妖魔精魄,必不教你魂飞魄散。」银髮少年笑盈盈道。
闻忧侧头看了他一眼。此时此景,如同当年两人并肩。全祺总是如此,笑眯眯看似最好说话,其实性情桀骜不驯。若非如此,当年他回到苍青,不会见满山弟子对他三缄其口。
妖魔双膝一软,竹筒倒豆子一般招供:「是旁边厢房,我在地底听到他自言自语,说这屋中又来了个灵力精纯的客人,颇合我们妖魔……我时常在这里与宿客梦中欢好,让宿客得登极乐,这香就是…!」
不等妖魔说完,一道灵力已击碎妖魔魂魄,化作点点落土。
「着什么急?」全祺漫不经心收剑,「怎么不听他说完香是什么。」
「……不必再听。」
「还不走?」
闻忧抬眉:「我去医馆抓个来?」
全祺:「……」
也不要如此魔教作风吧。
灯下,银髮少年坐在桌边,眉目依稀如旧,往日里淡淡神情亦如旧:「算了,现在走也走不了。」
城门已经落钥。金陵城中禁止御剑,此时城中客栈都已关门,更不用提什么医馆。
夜风从窗边进来,满窗台雨点淅淅。一竿风月,烟雨,况肯到红尘深处。
青云剑落地。踏雪在塌上朦朦胧胧醒来,矫健跳下去。
「滚……」
「是踏雪。」
不知道被谁随手一道灵力,踏雪又被扔回塌上,晕头转向里隐约感觉到主人的意念,不再骚扰,来不及再探头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