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他,「怎么?不是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略微沉思一下说,「就像我一直猜测的那样,你爸爸根本不是个习惯生活在野外的人。」
「呃……」我吱唔了几声找不出话来反驳。
「咪路,」他抬头看我,「你……你爸爸并不像你一直以来想像的那样,对么?」
「嗯……」我仰起脸呆了几秒钟,「的确。我觉得他好像藏了很多秘密,然后,他教我念的时候还故意误导我,还有,他骗了席巴先生,还有,他从来都没提起过他认识揍敌客家的人,他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
「那当你发现你其实并不了解他,或者说,你并不知道全部的他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库洛洛说着接过我手里的铲子把我从坑里拉出来。
「唔,」我拍拍身上粘的沙土,「生气。然后挺难过的。还难过了很久。不过,爸爸可只有一个啊,所以……」
库洛洛的问题又勾起了我的疑问,「他在字条背后写的话,显然是最后想起的,又觉得非要提醒我不可的话,『他和揍敌客家的约定』?那是什么?席巴先生没有提到啊,而且他人很和气。为什么要让我赶快逃走?」
我思考了一会儿才发觉库洛洛没有搭腔,我晃晃手臂,「餵——」
他又在走神,「嗯?」
「你说,爸爸字条上写的『他和揍敌客家的约定』是什么?」我不满的看看他,「你怎么总是走神啊?」
他笑着摸摸鼻子,「不是说在他回来之前可以无视么?那即是说,这约定必须要等他在场才能实现,嗯,必须要父亲出席啊……」
库洛洛把手按在下巴上,几秒钟后微微侧首,用冷峻沉着又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你看,我早就说过吧,在你出生前你爸爸就给你安排好家世不错的未婚夫了……」
我抬手抓住他的肩膀,手臂一挥把他扔进水潭里。
扑通——
他在水里沉了一会儿才从浮上来,甩甩头髮,在我哈哈大笑的时候游回来。
「等下我们喝的就是我的洗澡水。」他趴在潭边仰起头。
「嘿嘿嘿,我已经接了一锅水了!」我嘻嘻笑着蹲下来看他被水珠併拢在一起的睫毛,「而且我已经试过了,这水是活水。」
我又嘻嘻笑了一会儿,才觉得库洛洛静静的凝视有一点点奇怪的,类似哀伤的神情。
「你怎么了?」我忽然有点担忧。
他眨了一下眼睛,脸上那种朦胧的哀伤一瞬间变得如春风一样和煦,「我饿了。等会儿帮你做洗澡的池子吧。」
「嗯。」我点点头,把他拉上来。
我心里刚才隐约的不安,在他拧身上湿透的圆领衫时,跟着那些从衣服上落下的水珠一起隐没在水潭边沙砾中。
「席巴见你的时候真的没有提到过任何类似『许诺』『誓言』的事么?」库洛洛掀起圆领衫的下摆抖抖水,「也许不是关于你父亲的对话。」
我一眼瞥见他左边小腹上那块像星芒一样的伤疤,耳朵像是被一阵热气吹到一样热乎乎的,「没、没有。」
「没有?」他转动身体站在我面前,低头靠近我的耳朵,慢慢的,很小声的问我,「那你怎么脸红了?」
他的呼吸像是把没有完全打开的羽毛扇子,颳了我的脸颊和脖子一下,我气恼的把头转向另一边,「没有!他只说奇犽答应他不会背叛朋友!」
我说完愣住了。
不、不是吧?席巴先生说那话时怪异的眼神,还有那种像是许诺一样的语气……
他还问我和奇犽现在谁比较强?
「啊,原来是真的呀,」库洛洛歪着脑袋,拉住我的两隻手,笑得很欠揍,「咪路你真的有未婚夫了……」
「你才有未婚夫呢!」我甩开他的手,又羞又气,「奇犽是我的朋友!你这种想法真……真……」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话带给我的不舒服感觉,「简直就像在说侠客和飞坦是一对儿一样!」
他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的说,「嗯,这想法不错嘛。你为什么生气了?难道你想让侠客跟芬克斯一对儿?」
我才不理你呢。
等我下次见到侠客就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他!你这个变态。
变态库洛洛真的帮我修建了洗澡池,他听我说明了我要挖的是什么之后,折了很多柳条,把它们编在一起放在池底和池壁上,还指点我做了进出水口。
完工之后我觉得,这池子比我和爸爸做的任何一个都好很多。
之后他和前一天一样,捧着书沉思,然后自己走出树林想怎么破译那些蝌蚪文。
他忘记回来做饭了。这真怪。
池子修好的第二天我背后的擦伤也痊癒了。
和我的身体一起恢復的,还有库洛洛身边那道隐形的墙壁。
那天早上,墙壁恢復的那一刻我十分诧异。我大睁双眼,慢慢收敛翘起的嘴角,小心的缩回本想向他伸出的那隻手,把它藏在身后。
库洛洛先是有点惊讶的看着我,然后他的嘴唇和下巴的线条纹丝不动,左手握成拳头紧贴在身体旁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或许现在还说那是道墙,是不太恰当的。
因为我能非常清楚的感受到,那道墙变薄了,薄得只有丝巾那么厚,薄到我可以看清他的一举一动,听到他的呼吸心跳,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到他的体温和他偶尔投向我后背的比他的体温稍微热一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