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才出来没多久,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不知何时也从放映厅里出来的张田先生,还有被几个员工簇拥着的影院老闆村松老头。
他们两个正在激烈地争吵着。
「不卖了……什么叫不卖了?!」
张田先生的脸颊全然在激动中扭曲变形:
「说好要卖影院给我的……怎么在这种时候变卦?」
「抱歉。」村松老闆带着些许歉意,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我改变了主意,准备把这家影院重新装修,再继续经营下去。」
「什么?继续经营下去?!」
「你疯了吗!」张田先生的表情无比狰狞:「这种设施落后的破小影院,要重新装修经营,得再砸进去多少钱,村松老闆你想过吗?」
「我想过。」
村松老闆的态度仍旧坚定:
「到我这个年纪,钱已经不重要了。」
「我要把影院开下去,只是为了能和大家在一起继续工作下去。」
「你?!」张田先生快被气疯了:
当老闆的不想着如何让资本增值,竟然真跟员工谈起了感情?
他愤怒得想要骂人。
但之前嚣张无比,甚至明目张胆找流氓砸场子的反派张田先生,这时一阵怒火中烧,却反而变得弱势:
「村松老闆,你不要这么衝动啊……」
「这影院在你手里完完全全就是个负资产,你留着它可亏大了!」
「之前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恶劣地跟您压价的。」
「这样吧,我不压价了。影院就按我们一开始谈的价收购,怎么样?」
张田政次这样细声细气地求着村松老闆,全然没了之前的痞气匪气。
甚至,看到一个中年人这样无奈地哀声乞求,反倒让人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是什么情况?
林新一不解,村松老闆和员工们也都不解:
之前如同混世魔王一般的霸道地产商,这时怎么弱气成了这样?
在大家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张田政次自己讲出了答案。
他见到自己无论怎么威逼利诱都无法再说动村松老闆出售影院,绝望之下,竟是干脆卖起了惨: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错了!」
「我也是没办法……我真的被逼到绝路上了。」
「现在那些放高利贷的天天砸我家的门,威胁我妻子女儿,逼我拿钱还债。」
「我一定要做成这单收购案,才能赚出钱来,暂时应付那些放债的吸血鬼啊!」
张田政次痛苦无奈地向村松老闆哀求着:
原来,他的境遇的确很惨。
甚至比这家入不敷出的老电影院还惨。
电影院再惨也只是不赚钱,而张田政次却是欠了一大笔债,差点没被逼着上天台。
至于他这个地产商怎么能混得这么惨……
想想前几年泡沫经济破裂的时候,日本房价暴跌70%的恢弘场面,大致就能想像到了。
而那时泡沫发展繁荣的时候,大街小巷都贴满了贷款广告,鼓吹提前消费、融资贷款、玩命上槓桿。
张田政次也是信了那些吸血鬼的邪,贪心不足蛇吞象,借了一大笔钱炒房炒地皮。
结果……
「我现在都要被逼得家破人亡了!」
「村松老闆,你可怜可怜我……」
「把影院卖给我吧……我现在要是再赚不到钱,那些傢伙就得要我老婆孩子的命了!」
张田政次彻底露出了原形。
一个嚣张的流氓地产商,原来也只是一隻走上绝路的可怜虫。
村松老闆被说得表情微变,似乎是有些心软。
但那些影院员工却是对此嗤之以鼻:
「够了!你这混蛋之前请流氓地痞过来捣乱,现在还有脸装可怜?」
「原来算准了老闆要卖影院,就嚣张得鼻孔朝天,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打压价格。」
「现在知道老闆不想卖了,才知道低声下气、博取同情——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老闆,你可千万不要心软!」
「我……」
张田政次一阵失魂落魄:
他很想说,自己原来其实也不是什么流氓坏蛋。
如果不是那些放高利贷的快要把他榨干了,他也不会为了多赚钱还债,把吃相弄得那么难看,甚至用出这种下三滥的流氓手段。
但不管原因如何,他现在都是一个坏人。
他的确做了那种人憎狗嫌的坏事,下作得让人噁心。
先伤害了别人,现在又乞求对方可怜,这显然是相当可笑的。
「抱歉。」
村松老闆果然选择了拒绝。
他虽然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但毕竟不是什么圣母:
「这影院我不会卖的。」
「至于张田先生……你以后也没必要再来了。」
说着,村松老闆扭头而去,只留张田先生失魂落魄地站了那里。
而在撇下对方之前,他还是特意停下脚步,回头对张田先生说了一句:
「如果你想看电影的话,今天就留在这看吧。」
「吃的喝的可以去前台拿……想休息,员工休息室也有沙发有床。」
「如果这些能让你轻鬆一点的话,就请不要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