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陵生 译
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惊起,我揉揉眼睛,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天还黑着呢,真有人在敲门吗?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
茅屋外面是苏努和蒂比,他们在等着我。
“酋长身体不太舒服。”苏努客气地说道。
“噢。”我应道。穿上外套,带上药箱。
他们点着火把在前面为我带路,在这月光皎洁的夜晚,他们自己是用不着火把的。
大约走了七分钟左右,我们才走到了酋长的住处。这是一间较大的茅屋,装饰得也比较讲究些。
酋长的家人在门口迎着我,将我带到他的床边,酋长魁梧的身躯这会儿正躺在厚厚的草荐上。
我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在部落里有这样特权的人可是不多的,然后给他搭了搭脉,在昏暗的光线里又翻开他的眼皮瞧了瞧。他有点发烧。
我打开随身带来的药箱,拿出四片叶子。“捣碎,将汁水喂给他吃,就现在,”我吩咐苏努,“早上太阳升起时再吃一次,过后我再来瞧瞧。”
他微微点头。又一次,我在心里升起一阵歉疚感,于是避开了他的目光。
回到自己的茅屋里,我久久不能入睡。部落里的人如此轻信别人,又一次让我感到惊讶。
那是六个月前的事了,他们在河边发现了我,一个陌生人,衣服上满是泥巴,他们向我走过来,眼睛里微微流露出些许好奇。我被这些野人吓坏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不知道他们会拿我怎么样。但是他们只是低下头看着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彬彬有礼地等着我回答。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凄惨的样子不用说一看也明白,我是一个落难之人。一个大个子的年轻人将我抱起来,大踏步向前走去。一群人都向一个方向走了,而他带着我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我心里在想,他们会把我当成巫婆或魔鬼杀了吗?我在心里诅咒自己和我那个该死的时间机器。
出乎我意料,他带我到了他的部落里,将我交到一些老年妇女手里就走了。这个救我的人就是苏努,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一直将他视为我的救命恩人,只是他自己对此毫不在意。
妇女们照顾着我,给我东西吃,并试着和我谈话。他们毫不见外的举动让我吃惊。她们的心地极其单纯,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表现得平静而自然。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将我也看成了这个部落的一分子。当然,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拥有这里所有的权利。但是我有自己的茅屋,被允许和其他妇女坐在一起。他们甚至也尊重我穿衣服的习惯,与这些半裸的人在一起,我显得多么格格不入。
男人们外出打猎,女人们采集食物。老年妇女和带孩子的女人留在家里,其他女人到外面去采集果实、浆果和硬壳果之类的食物。我学会了如何将那些硬壳果的壳去掉。女人们惊讶于我姣好的皮肤和柔滑的秀发——不过没有丝毫的妒忌或者敌意。
男人们和女人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为自己选择配偶。我害怕自己也被人选中。但不知怎么的,并没有人来打扰我。也许是我纤弱的体质让他们觉得我不像是个会生孩子的女人吧。
这里有许多孩子,肤色黧黑,身体壮实,罗圈腿,前额宽宽的。在我的那个时代里,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认为这样的孩子称得上可爱,可是在他们的时代里,这些孩子们真的是非常可爱,他们和我一起玩,给我抓痒。在一定程度上,他们都接纳了我。
我很快就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对于掌握了德语、威尔士语和芬兰语的我来说,这只是小菜一碟。但这对于目前的我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生存下来的唯一重要手段。
当我有了足够的勇气时,我就问那些老年妇女们,是否觉得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嗯,你的皮肤不行,”她们会说,“需要多晒太阳,这样的肤色,我们这里的男人不会看上你的。”说着,她们就哧哧地笑了起来。
对于我来说,这倒不啻于一件天大的好事。
“你们看见过别的像我这样的人吗?”我问道。
“和你一样的倒没有。不过,不同部落的人总是有些不同的。”她们不在意地说道。
部落里的人偶尔也与其他部落的人打交道——我在场的时候碰到过四次。他们在一起谈话,分享食物,然后分道扬镳。有时他们在我们的部落里要几个女人,有时将他们部落里的女人送来几个。所有这些都是以彬彬有礼的和平方式进行的。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以我对史前历史的了解,原始人之间经常发生打斗。现在看来我的看法是大错特错了!
太阳升起已经两个小时了,我从茅屋出来,走到酋长的住处。他看上去好多了,已经能够坐起来了。
“谢谢你,医生。”他客气地说道。
我很不好意思。在我们那个时代里,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医生,但在这里却成了人人敬重的医生。
我又拿出一些叶子来,递给他的妻子:“研碎了挤出汁液来给他服用,现在吃一次,太阳当头的时候再吃一次。”我惊讶于自己命令式的口气,一个月前我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点点头,再一次向我表示感谢。
我回到了自己的茅屋,将屋子清扫了一遍,这是我每天早起后的习惯。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清扫的,大约六十平方英尺平整的泥地、几个泥罐而已。我从其中的一个罐中倒出一点水来洗脸。
我很快地瞥了一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脸色不错。每天这个时候,我就想,要有一面镜子就好了。乘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