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雨果奖最佳短篇提名)
格温多林把手指插到她的蛋糕里,拔出来,开心地吮吸一下。
“我喜欢过生日!”她兴奋得咯咯笑着。
我弯腰过去,把她下巴上的奶油擦掉。“要做个干净的小姑娘。”我说,“你可不会愿意在拿到礼物前还得去洗个澡。”
“礼物?”她激动得重复道,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盒子,漂亮的缎带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结。“现在到礼物时间了吗?到了吗?”
“是的,到了。”我回答。我拿起那个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格温多林。”
她迅速撕开包装纸,把卡片扔在一边,拆开盒子。旋即爆发出幸福的尖叫。她取出那个绒布娃娃,宣布道:“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天!”
我叹了口气,努力忍住泪水。
格温多林八十二岁了,在过去的六十年里,她都是我的妻子。
我不记得肯尼迪被枪杀的时候我在哪里,也不记得世贸中心在两架飞机的撞击下倒塌时我在做什么。但我记得我得到坏消息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分每一秒。
“有可能不是阿尔茨海默症,”卡瑟曼医生说:“阿尔茨海默症只是各种老年性痴呆症中最为人所知的一种。我们最终会找到到底是哪种老年性痴呆,很毫无疑问的是,格温多林正遭受某种老年痴呆。”
这不出人意料,毕竟,我们觉得有什么不对才让她来接受检查的,可这依然让人震惊。
“有治愈的可能吗?”我问,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他伤心地摇了摇头。“目前为止,我们只能延缓病情。”
“我还剩多久?”格温林多问。她僵硬着脸,下巴一动不动。
“生理上,你很健康。”卡斯曼说,“你应该还能活十到二十年。”
“再过多久我就认不出人来了?”她坚持问道。
他无助地耸了耸肩。“因人而异。一开始,你感觉不到什么变化,但很快就会被觉察出来。可能不是被你觉察出来,而是被你周围的人。而且这并不是线形发展的。某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无法阅读了,然后,或许两个月以后,你看到了什么新闻标题,或饭店里的菜单,就像今天那样轻松地看懂了它们。保罗会非常开心,以为你又恢复了阅读的能力,然后他会打电话告诉我这一切,但这却不会维持太久。再过某一天,或是某一小时,某一星期,阅读的能力会再次消失。”
“我会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吗?”
“这可能是唯一的好处了。”卡斯曼回答,“你现在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但一旦病情发展,你会对自己认知能力的丧失越来越没感觉。很自然的,开始时你会很难过,所以我们给你用抗抑郁药,但你终将不再需要它们,因为你不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更多的认知能力。”
她转向我。“对不起,保罗。”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
“我很难过你不得不看着这一切降临到我身上。”
“我们一定能做些什么的,通过某种方法去战胜它……”我低声说着。
“恐怕并没有。”凯斯曼说,“他们说当你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会经历几个过程:先是不相信,然后愤怒,然后自哀自怜,最后接受。老年痴呆和死亡可能不一样,但最终,你所能做的依然是接受它,并学着如何与之相处。”
“还有多久我就会因为保罗不能独自照顾我而被送去……不管送去哪里。”
卡斯曼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不清楚。也许五六个月,也许两年,也许更久。这得看你。”
“看我?”格温多林说。
“当你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孩,你会对自己不再知道或不再认识的事情充满好奇。保罗告诉我你一直很有探索精神的。当他在睡觉或忙别的事情的时候,你会老老实实坐在电视机前吗?或者你会不会想要出去走走但忘了该如何回家?你会不会对厨房里的所有按钮感到好奇而都按一遍?两岁的孩子不能打开门也不能够着厨台,可你行。所以我说,这得看你,没人能够预测出来。”他停顿了一下,“而且可能会情绪暴躁。”
“情绪暴躁?”我重复道。
“一半以上的病例都是这样。”他回答,“她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情绪暴躁。当然你是知道的。可你无能为力。如果真这样,我们会开些药给你。”
我很沮丧,甚至想到了死,可格温多林转向我说,“好吧,保罗,看起来未来的几个月里,我们得让生活充实一些了。我一直想去加勒比海玩一圈。回家的时候得先去一下旅行社。”
面对人类所能承受的最可能的消息,她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感谢上帝,让我和她共同生活了六十年,但我也诅咒上帝,他带走了我爱的女人的灵魂,而我还没来得及做完所有想对她做的事情,说完所有想对她说的话。
她过去很漂亮,现在依然如此。外表的美渐渐褪色,但内心的美永久不变。六十年来,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相爱,一起工作,一起娱乐。我们心意互通,我们比了解自己的口味更了解对方的口味。我们也有过争吵——谁能避免呢?——但我们每次都能在睡觉前就和好如初。
我们生了三个小孩,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在越南战死,另一个儿子和女儿一直相互保持紧密联系,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他们生活在几个州以外。
渐渐的,我们的社交圈也变小了,我们是对方需要的全部。而现在,我即将看着我深爱着的她一天天远去,直到只剩下个躯壳。
旅行很愉快,我们还一路坐火车去了牙买加中部的朗姆酒厂,在迈阿密待了几天再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