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黑心人类一手鞭子——打手竹叶青、靠山龙君,一手糖果——极品猫春,那他安分守己当宠物也不是不可以。
大猫:哼唧,反正、反正这里也有美食、故事、梳毛、美人……区区一条看不惯的毒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还是好嫉妒。猫式眼红.jpg。
凭什么那条臭泥鳅能享受红袖添香夜读书,他当初只能枕在伥鬼老妇膝头,听个鬼书生讲狗屁不通的儒家故事!
苏卿不在乎病猫嫉恨的目光,他正贪婪的注视着苏晓,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其实哪咤大神的形象在民间一直反覆变更,正本清源很艰涩。儘管我一直叫苦连天,但能写这么一本书,我还是觉得很自豪的。」苏晓羞涩的说。
苏卿:「哪咤不就是你故事里那样?还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讨喜的模样。」苏晓耸肩,「话不可说透,事不可做绝。所以茶楼版的封神榜故事里,哪咤最终回归正统,入职西周朝廷。但这位天尊的神话本意可不是拥立正统,我作传时必须千万小心。」
苏卿耳濡目染之下,对苏晓的观念了解不少,若有所思道:「因为他的故事代表抗争?」
苏晓点头:「是啊,永不休止的抗争。」君权父权和自我自由的永恆抗争。
她有些惆怅的说:「哪咤三太子剔骨还肉,自绝于父母,却成就神位,安享人间香火。他活着一日,反抗父权、君权之人便一日有敬仰寄託。对统治者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苏卿:「哪咤三太子的信仰多出自沿海穷苦地区,对内陆影响不大。他们居然忌惮到这种地步?」堂堂中坛元帅被排挤至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苏晓轻蔑的说:「当然忌惮。父权是君权的延伸,反抗父权就是反抗君权。任何动摇统治者力量的火苗都会招致他们的忌惮。所以那些人,那些手握权势不肯放弃的人与鬼神,他们动用的手段既古老又下作。」
「是什么手段?」
「篡改。」苏晓抚摸着手中神笔,淡淡的说,「从结绳记事开始,华夏就有记录历史的习惯。上古族群众多,每个族群的历史和信仰都是史官记录,代代相传。」
「当一个部族吞併了另一个部族,历史和信仰就是最先要被消灭的东西。」
「可华夏祭祀信奉的往往是血脉相连的先祖,毁灭信仰比灭杀一个部族还难。」
「所以,为了扩大部族,为了鲸吞宇内,史官有了一项绝技,篡改。」
「杀掉传承信仰和历史的史官后,将战败方记忆中先祖的功绩移花接木给战胜方,将无中生有的黑历史嫁接给败亡者。将神明的名字从神谱中渐渐抹消,将原始天真的信仰逐步扭曲。」
「这都是史官的拿手好戏。」
「其名,曲笔春秋。」
苏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就是人类。」
苏晓摇了摇手中笔,「人类鬼神都一样,权势在前半点没差。」
「哪咤三太子的信仰也一样的操作。他的传说对应的正是反抗精神,既然不能毁灭尊神,人间的手段就是扭曲故事。只要稍作变动,颠倒因果,反抗权威的哪咤,就能变成蛮不讲理、暴虐杀戮的人。」
「穷苦人家的信奉,赶不上民间更爱的杀神降世传说。久而久之,哪咤在众人口中就变成了一个不听人言,不孝敬父母,妄自尊大,任性杀人的坏『孩子』。」
「民间相传的故事,并不能和明文记载的书籍相比。」
苏晓挑眉:「卿卿,史书出自口舌,所以史家写下的话也不可信,曲笔春秋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给史官抹黑。我手中的笔就是证据。」
苏卿顺着苏晓的视线,看那支无论如何都平平无奇的笔。
「这笔传说很多,但世间人看到的都是它的皮毛。」苏晓随意把玩神笔,「什么画壁成真啦,画龙点睛啦,妙笔生花啦,都是骗人的玩意儿。这其实是上古史官笔,专门给历史那个小姑娘改头换面,涂粉抹脂的工具。」
「早年五帝信仰的篡改,就是通过这支笔完成的。」
苏晓轻描淡写说起自己最近研究所得:「历代史官通过记史,磨灭了帝俊系的信仰,将帝喾奉上五帝神坛,将羲和、常仪两位天帝妻子篡改为黄帝手下大臣,将后羿射日的德行从帝俊名下转至尧……这支笔是他们信仰的具现,别称『麟笔』。」
苏卿从苏晓口中听出别样意味,「你要拿这支笔做什么?」
苏晓嘆气,「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我不能拿这笔做什么。」
苏晓的表情充满了作死不成的遗憾,「猜出这支笔的真面目,我本来还想能不能再现一次曲笔春秋的能力,可没想到二郎神先一步认出,给它加了点禁制。唉~」
苏卿沉默片刻,「你想在哪咤传里干什么?」
苏晓笑得无辜,「不做什么,我肯定会如实还原父权和自由的刀光剑影啦。我一介人类,能对哪咤三太子做什么?」
苏卿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二郎神君降世的过程他是知道的,儘管道君没有追究,但那本作为凭依的《清源妙道真君传》绝对有相当篇幅是在胡说八道。
「……」苏晓干笑,「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在历史空白的地方稍微做一点点修饰。」
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点缝隙,「比如,哪咤三太子的年龄身高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