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微冷。
早纪方才挥出的那一刀,与其说是「咒力」,不如说更近似于「刀法」……
能够以凡人之躯伤到咒灵,但无法祓除,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唯一的答案是——他的女儿和他一样,是天与咒缚。
以咒力为代价,交换一具强悍无匹的**。
不同的是,甚尔的天与咒缚更加彻底,因为完全不具备咒力,反而能够看见咒灵。
甚尔的沉默太反常了。
早纪越来越慌,她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拽了拽甚尔的袖子,她扬起茫然的脸:「爸爸……」
在那一瞬间,甚尔想到了很多。
听到女孩轻软的呼唤,动作先于思考,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
甚尔看向她,幽幽地说道:「早纪,刚才的事,你给我解释一下?」
早纪心虚地低头,她知道该来的迟早要来。
「对不起,爸爸。」她低低地说道,「瞒了你这么久……」
甚尔发誓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他有发觉到早纪可能一直在隐瞒着他什么,但他儿时也经常因为自己是「异类」受到排挤压迫,与众不同即为原罪,会掩盖自身的异样,证明了早纪比他小时候要聪明,懂得保护自己了。
他是真的万万没料到,这一句话能引出一部波澜壮阔的灭鬼史诗。
从未在文献中记载,没有留下半点历史遗产,早已为如今的人们所遗忘的一段过往——
正在早纪的口中,娓娓道来。
在于父亲面前展露雷之呼吸的那一刻起,早纪就心有预料,前世怕是瞒不下去了。
但她并不后悔。再给她一次机会,早纪仍然会选择这么做。
她将师父的教诲铭记于心。
——「记住你是为什么而挥刀,早纪。」
——「以杀卫道,以灭鬼而守正,拿着这把刀,去守护心中挚爱之物吧。」
挥刀是为了保护家人。
从前如此,如今亦然。
她的本心从未迷失。
「百年前,我是雷之呼吸门下第三位弟子。」早纪坦然地望向甚尔,自我介绍道,「百年后,我是你的女儿,是小惠的姐姐。」
「我的前世……嗯,爸爸应该还拿着我送给你的电影票券吧?即将上映的《大正弒鬼录》,就讲述了这些被掩埋的过往,爸爸感兴趣的话,去看就好了。」
感谢产屋敷,让不那么擅长嘴皮子功夫的早纪有了脱身藉口。
甚尔:「……」
他想错了。
自从离开禅院家后,对什么事都提不上心的甚尔,很少出现这种接二连三愕然无言的情况了。
「天与咒缚」的猜测,再次被推翻。
她不是娇嫩柔软的名贵植株,更不是经不起风霜雨雪的太阳花。
温柔是因为历尽了坎坷,心善是因为见证了灾祸,她生机勃勃,是因为她从遍布死气的尸山血海中走来。
浴火涅槃,而后重生。
七年,那误解与偏见的镜片终于被摘下,甚尔人生第一次,看清了他女儿的内核。
是比他这个放弃了自尊自爱、被当作渣滓随手扔弃的废物,要美丽无数倍的人。
甚尔忽而仰靠在沙发上,卸下了全身的气力,头颅微沉,唇齿间漏出了嘲弄的笑声。
「呵。」
早纪的平铺直叙里,他能听出来她省略了很多东西。
如果当初的「恶鬼」真的如她所言,那他们的抗争史绝不会如此简单。
稍微一想就能猜出来,怕是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哦,包括她在内。也没有活下来吧。
这样的人,成了他的女儿?
甚尔觉得荒谬,一股被命运戏弄的微妙感油然而生。
这是上天也鄙夷他的自暴自弃,特意让早纪过来讽刺他?
甚尔的胡思乱想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他对早纪的问话结束后,早纪默认轮到了自己的环节。
「我觉得,爸爸不能怪我隐瞒了前世。」早纪戳了戳茶几上的咒灵,她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方位,「我和爸爸应该扯平了。」
这么久,足够早纪釐清状况了。
这个时代有着与「恶鬼」相近的东西,但是一般人看不到。
爸爸的表现……却像是他能「看见」一样。
剎那之间,早纪曾经忽略的、遗漏的细节点全部串联成线索,引着她打开了真相的大门。
「爸爸,你的职业究竟是什么?」
早纪面色严肃,问道:「请对我实话实说,我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爸爸。」
甚尔撇过了头,他觉得好麻烦。
早纪已经对他坦诚相待,他若是不如实交代出来,怕是今日不得善终了。
甚尔轻啧了一声:「你刚才差点砍死的,是我的咒灵。」
他不得不对早纪科普了一番咒术界的常识,曾经打定主意「不让女儿接触到咒术界」的念头,也在如脱缰野马般的事实轰击下崩溃了。
得知了真相的早纪:「……」
她僵硬地看向了丑宝。
焦距没有落点,她只能看到爸爸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虚空。
丑宝委委屈屈地在茶几上扭啊扭,默默远离了可怕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