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招招手,将晴雯唤向前来:「老爷看看,这个丫鬟算得一手好帐,这两天先让她帮我理理我房里的帐,等理清楚了我再带她去理府里的帐目。」
林如海目光如炬,上下打量晴雯,水蛇腰,削肩膀,样子瞧着是爽利的,就是不知道心思如何,他皱着眉头。晴雯也心里上下有些犯嘀咕,心里想:老身也虚长五十岁的人,像这般目光锐利的人见得少。
好在她心里没鬼,大大方方任由林如海打量,林如海看她依然姿态从容,眼神明亮,便住了眼,扭过头去看着黛玉:「这个丫头瞧着面生,不像是府里的?」
他瞧着黛玉,却是要晴雯回答的意思,只不过是女儿房里的丫鬟,做父亲的不大好长时间打量罢了。
晴雯还接收了些原身的记忆,知道大宅门里这些门道,是以躬身纳了个福,口道:「回老爷的话。我原是贾府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府上二少爷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做什么?』我听了不敢不去,才去的。不过十天半月之内,宝玉叫着了,答应几句话,就散了。至于宝玉的饮食起居,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閒着还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两头跑罢了,前些日子姑娘要回扬州,老太太惦念着骨肉心里不舍,便将我打发到了姑娘身边伺候。」
林如海也不是个苛刻的,笑道:「你这个丫鬟倒是个爽利的,问她一句,后面有一车轱辘的话等着。」
黛玉在旁边凑趣笑道:「晴雯做事麻利爽朗,是个一等一的妥帖人,父亲就放心吧。」又想起什么,对着晴雯说「适才我那房里梳妆匣子里的东西,你去拿了过来。」
晴雯应了个是,便告退不提。林如海知道这是女儿打发走晴雯要跟自己解释的意思,因而瞧着晴雯出去了便扭头看黛玉。
黛玉这才轻声漫语的说:「父亲的意思我是明白的,这帐目钱粮,便是父亲官场里也只让咱们苏州老家跟出来的师爷跟着料理,不是心腹不能经手,玉儿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小孩子一个,却提起官场做派,林如海忍俊不禁,拿手指头去点她额头:「到底是个精灵古怪的,这就拿官场上的事情来做比。既然知道为父的意思,为何还派了一个贾府中人来管着这些事?何况这丫鬟还跟贾家那个宝玉有牵扯。」
黛玉低下头小声咳嗽了一声,父亲自打做了那个梦之后就看宝玉横竖不乐意,如今是要迁怒于晴雯了,她小声解释:「她虽然阴差阳错去了宝玉跟前,但没有那些个攀高枝的歪心思,到我身边没多久就忠心耿耿又办事利落,我寻思着今后要接收府中事务,若是那几个雪,都是家生子,攀攀扯扯都能与外面有关係,反倒行事处处受掣肘。」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是了不起。」林如海眼中惊异闪现,他知道女儿聪颖,却没想到还未有人教导过她打理家事她便有这等觉悟,这么一想,便也能接受晴雯了:「横竖有我给你兜着,不会出大岔子。调理丫鬟也是一门本事,你既然心里有成算,为父就不多想了。再者这丫头举目无亲,在府中没有根基,要奔个好前程只能一心一意为你盘算,倒是玉儿远瞩。」
林如海是真的觉得女儿好本事。才丁点大,便知道用人做事,想到那梦里她无人可用,孤零零在贾府任人欺负,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不服气,哼,我林如海的女儿,岂是你们商户女可比得上的?!
黛玉倒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补充道:「晴雯也是忠心耿耿,刚到我身边,便主动提出要取身契过来。」
这些小事林如海不去管它:「中秋节府里有一批人要送节礼去京里,到时候着个管事办这事便可。」
这时候下面有丫鬟送上香茗,这时候克化的差不多,正是用茶的时候,林如海和黛玉端上了茶盅,慢慢品茶。
晴雯进屋来便看见暖阳下父女俩品茶的身影,她瞧着也舒坦,自己金尊玉贵的林妹妹,这般无忧无虑养在扬州家中才是合适。
心里这么想着,往前纳了个福:「回老爷回姑娘,东西送来了。」
林如海打眼一瞧,却是一个青瓷小碟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丸药,他奇道:「这是何物?」
黛玉在旁解释:「女儿在京中居住期出府散心,陪着外祖母去了一家道馆,道中有个老神仙一般的观主,瞧见女儿就给了女儿这一丸药,说是服下能延年益寿,女儿挂念爹爹,特特带到扬州家中献给父亲。」
「噗!」林如海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去,他正了正色,「玉儿,须知这神僧道不可轻易相信,虽然你这一回住在贾府,府里的大老爷平日里好些丹药之法,但不是君子所为。」
黛玉听得哭笑不得:「这可不是大舅舅那般。」到底晚辈不好说长辈坏话,她点到为止,「反正爹爹吃就是了。」
女儿冰雪可爱,又噘嘴甩赖,林如海拗不过,还有什么可说,他拿来那丸丹药,搓成十几个小粒,囫囵用茶水喝了。
晴雯瞧着心里感动,到底是疼黛玉,连是什么都不查验便二话不说吃下去,说起来林如海这父亲做得真不赖。
只能希望那三头可爱的小象不白走这一趟,送来的东西能靠谱点,让林如海平安康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