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沉吟一下:「韦端己是花间派传人,写的词绮丽婉娈,这首词写江南写的极妙,可到底有几份小家子气,算不得是朗朗上口的名字。」
听听,这就是文豪之家的日常,晴雯是插不上嘴,只不过这涉及诗词,到底浅显些,她还能听懂,因而竖起耳朵听着下文。
黛玉点头:「是孩儿莽撞了,只喜其诗词清丽可人,可忘记其中胸襟。」
林如海道:「这也算不上你学问不足,只是闺中女儿,脂粉气重些也是有的,以后读书用功些便是。」
啥?起了个名字就看得出来这个人的胸襟气度?这种只在故纸堆里的传说居然被晴雯碰到了?不过她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了下,还真是这样,被林如海说中了,此时黛玉还是个小女子,又没有受过前世里那些苦,喜好自然有些脂粉气,也是寻常。
黛玉亦是不好意思:「那依着爹爹意思,用哪个名字好呢?」
林如海脱口而出:「就叫忆江南如何?」
啊?晴雯砸心里撇了撇嘴,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还没有上一个名字清丽脱俗呢?忆江南真是从头到脚都透露出□□裸的俗气啊林大叔。
黛玉毫不思索就问:「爹爹这名字可是出自唐代香山居士白乐天所写《忆江南》?」
不愧是自己女儿,才思甚是敏捷,林如海点点头:「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乐天一生倡导,新乐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辞实乐府,而未尝被于声,故曰新乐府也。其诗词辞质而径、其言直而切、其事核而实、其体顺而肆,为父愿我玉儿一生有此胸襟,不单单在闺阁中嘲风雪、弄花草。」
晴雯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什么是文化人?这就是文化人,一番点评,联繫到白居易的生平,再上升到父亲对女儿人生志向的殷殷寄託,刚开始只觉得忆江南这个名字真是俗的可以。
再经过这么一番话,回想一下自己觉得俗气只是因为前世里这个名字被各种商标滥用,比如那句着名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本是那首诗的点睛之笔,但却被各路无良书商引用,变得俗不可言,一开始看见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觉得是神来之笔,到后来看见那句诗只想把字句塞进引用人的嘴巴里「我让你初见!初见你个五香麻辣牛肉干!」
这般想一想,忆江南也算是个大雅大俗的名字,便是京中的平头百姓,瞧见也能明白这是江南的特产。
那边黛玉也点头:「父亲教诲的是,大拙大雅,自有一番古朴之美。」
晴雯也是一顿点头,瞧瞧,这马屁用词,就冲学了这么多古代人民的人生智慧,这一趟穿越就值了。
话题总算回到帐册上,林如海再翻下去,前麵饼图上列出的每一个单项在后面的册页里都单独列出来,并细细写出来了大致的预算。
譬如那「推广」一项,便单独列出来一部分,先是在最上面写明了「共计花费二百两。」
下面又列明了各分项:「一、分发传单。」、「二、乞儿传唱歌谣」、「三、官员节礼往来打上标记」……诸多种种。
林如海瞧得津津有味:「你们这几个丫头倒是会捣鼓,明明儿是孩童玩戏的小打小闹,倒也像模像样的做出个章程来,瞧着颇像回事。这乞儿歌谣又是什么计策?」
黛玉说道:「这也是晴雯那个丫头想出来的妙招:,编几句朗朗上口的歌谣,将我们绣坊名字和好处都编进去,再寻几个街头乞儿,命人传唱,那些街头乞儿吃不饱穿不暖,只要我许以馒头,总能收揽一些,再者,乞儿走街串巷,京师里没有他们到达不了的旮旯,总能传播出去,让人人都知道我们的大名。」
林如海又问:「可若是此法被别人学了去该如何是好?」
黛玉不假思索:「这我们也商量好了,那别的商人学总有些时日,等那时候我们绣坊都打出了名堂,到时候还惧怕别人有样学样否?」
林如海听了一愣,旋即又哈哈大笑,这些孩子们,闹得有板有眼,着实有趣。
黛玉又说下去:「便是乞儿这计策用出去,我们招揽了人来绣坊,接下来便要靠我绣坊里的精巧绣件和衣裳花样留下人来,别的店便是学了揽客的法子,没有揽客的实物也是枉然。」
她神采飞扬,与当初离开扬州时那般病恹恹目光毫无生机的样子哪里是一个人?林如海看在眼里,只觉得老怀大慰。
「只是,我们这般行事,会不会扰了爹爹的官声?」黛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怯生生问林如海。
林如海认真的摇摇头:「无碍,京中的官员们明里暗里都在做着各色生意。何况我这个,也只是小女儿小打小闹,在拿着已故夫人的陪嫁给自己添置些嫁妆罢了,绣坊虽然新颖,但体量也不过是个小店,京城中那些大人肯定也达不到眼里。」
「便是比京城那些天天准备参人的御史家中铺子都小呢,何至于就被参了?再者,你可是皇上亲自封的乡君,哪里就怕这个了?」
说到嫁妆,黛玉低下头:「爹爹取笑我!」
林如海颇有些感慨:「按道理说是你娘亲跟你讲这些,只是你娘亲早早离了咱们,爹爹忙着公事,倒忘记给我玉儿筹划些嫁妆,只怕日后出门子要被妯娌取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