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蔚正襟危坐:「请讲。」
「……也没什么好说的,江知,就是太傻了。」老人说着,面上浮现似怀念又似可惜的神情,「他真的尽力了。」
衡义府在江知的治理下,即便有蛮族的威胁,衡义府人们依旧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那一年,蛮族突然来犯,进攻凶猛程度远不同以往。
儘管江知已经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带着军队守卫反击,可对方准备太过充分,江知只能向都城发出求救。
毫无响应。
不久后,衡义府被蛮族紧紧围住,更没有了送信的通路。
城中弹尽粮绝,城外攻打不断,士兵救治不及,内忧外患逼得江知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只为找到那渺茫的「出路」。
可哪还有出路呢?
他总不能看着满城人活活饿死。
最后,江知夜晚隻身出城,递了一封信给蛮族首领。
「信上说,只要蛮族进城不烧杀掳掠,他就带着衡义府投降。」
「他降了。」
老头似笑非笑:「他们说的没错,江知就是『叛徒』。他从城上一跃而下,死无全尸,江氏一族自刎府中,只余我一人。」
「这不是就大家想看到的『叛徒』的下场吗?」
林慕蔚久久回不过神,他脑海中浮现江知从城墙之上跃下的身影。
他朝老人拱手,低下头:「晚辈向您保证,定将还江氏一个清白。」
老人笑了笑,拄着拐杖站起身,朝来处缓缓归去,头也没回地朝他摆了摆手。
「去吧。」
他们几人很快回到了南甫城,简岩已经等候多时。
简岩听到衡义府如今的惨状,立刻派人拉着数十车粮草朝衡义府赶去。
林默将在衡义府和江府所见所闻修信一封,加急送往都城。
不久后,林默收到了皇帝的亲笔信。
皇帝命林默和林慕蔚奉旨彻查此事,并令太子彻清朝野。
林慕昭也是个铁面无私的,确确实实揪出来了当年在江氏一事上使绊子的人,哪怕是自己人,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将其扭送到皇帝面前。
找到了这些爪牙,林慕昭顺藤摸瓜,果然找到了林默一直在提的人——娴妃。
娴妃孙氏靠着抚养绪玉公主争宠,四年前诞下五皇子,得宠势头甚至要比当年的刘贵妃更甚。
但这并不代表皇帝是轻易会被美色蛊惑的人。
无论是皇帝还是孙氏本人都十分清楚,他肯给孙氏宠爱,不过是看在绪玉的面子上。
不然孙氏为什么这些年死死抓住绪玉不放。
同样,上次送去战情时,林默让皇帝把自己的那张药方抄了一份一併送过来,这次回信中,林默将宫老先生对药方的分析细细写在纸上,送了回去。
皇帝得知必将大怒。
其实,原本只要林默一提,依皇帝对她的溺爱,娴妃随时都能下线。
不过这么大动干戈,为了当然不只是身居后宫的娴妃。
更是为了这些年被她枕边风吹起来的孙氏一族。
娴妃的父亲孙忠是个机灵的,这些年顺杆往上爬,一直爬到了二品礼部尚书,在朝中更是盘根错节地结交了不少党羽。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局竟然是从江氏当年被皇帝看中后,便开始布下了。
江氏好拿捏,方一进东宫,孙氏就立刻凑近拉拢,每日请安问好,以姐妹相称。
而刘贵妃当年为侧妃,为人淡泊,不喜讨人好。
孙氏便揪着这个错处不放,经常怂恿江氏以「立威」为由,想着各种法子惩治刘侧妃。
在江氏入府第一年,有了身孕,可听惯了孙氏「无意」透露给自己的话——「刘侧妃为人记仇又歹毒」,便更加寝食难安。
在一个夜里,江氏小产了。
其中自然少不了孙氏的手笔。
可当时的孙氏可是她的好姐妹,她一时认定,府中唯一想害自己的只有刘氏。
后来刘氏又率先生下了林慕昭,江氏便更加郁郁寡欢。
即便后来她也生下了皇子,却再也安不下心了。
孙氏在宫里做了个十足,其父孙忠则在朝廷上拉拢同僚,并设计在半路就拦下江知的信。
在江知为民投降后,孙忠又第一时间掌控舆论抹黑江氏,让江氏一族就算到了地底下也永远抬不起头。
而一切如他所愿——娴妃终于生下皇子,这便是他的最终目的。
不久后他还会设计干掉林慕昭。
若是林慕昭这次没将孙氏的人从自己人里扯出来,恐怕不久后真要被他狠算计一把。
林默拿着皇帝的亲笔信,读给林慕蔚听。
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小心和懊悔。
皇帝是真切爱过江氏的。
可惜他的爱太薄,看不到摸不着,于心思敏感的江氏,更是飘渺极了。
「哥哥。」
林默放下信纸。
「舅舅清白了。」
林慕蔚低首敛眉,半晌后,他拾起桌上的信纸,折了两下,凑到蜡烛前,点燃了几张信。
橙红的火焰在纸上跳跃,烧尽了压在江知衣冠冢上的冤屈,也烧净了林慕蔚的恨。
他抬眸望向林默,眼中绽放温柔:「明日,我们去看山吧。」
第78章 、二十隻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