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装作不经意摇了摇头道,「昨儿东珠去了我那头,又是好一阵闹腾,真不知要何时才能长大。」
听着分明是嗔怪的意思,是李云辞唇边含着笑,教人听来倒是甚为亲昵。
言讫,秦氏随即抬了眼眸望向李云辞,见他言笑晏晏的模样,復道,「东珠原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与她一道长大,又大她许多,她是何心性你还不知么?不过是嘴上不肯饶人了些。」
「母亲还惯着她,前几日她一直待在我衙署里头,衙署是何地方,又皆是男子,当真半分避讳也没有,我不在,母亲也不说她几句。」李云辞只不动声色地顺着秦氏的话头往下说。
「我哪里能惯,从小除了她阿耶便只有你能管得住她,她亦只听你的。」
「东珠那样的性子,交给旁人,我是真千万个不放心,她自小没了阿娘,我便视她为己出,只恨不得日日在跟前瞧着才好。」
李云辞笑道,「只女娃儿总是要长大的,日后也总要成人家的新妇。」言讫,竟还露出三分怅然若失七分不舍之感来。
这厢落在秦氏眼中,已然喜不自胜,忙道,「原你们二人自小就亲,阿娘原就有这个念头,只怕如今热孝未出你会不应,故而还不曾说与你,昨儿我亦问过东珠了,她亦与你是一样的心思。」
李云辞按捺住心下跳动无章,端起茶盏,復抿了一口,才抬眸望着秦氏与其对视。
「阿娘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昨儿不是还要将那颖婉送至我院中么,怎的如今又在说东珠。」
「我是瞧着你院中无人,饶东珠再好,到底还小,怕是不如悉心□□的颖婉来得体贴。」
闻言,李云辞面上的云淡风轻竟再也挂不住,「咯」的一声将茶盏置于桌面上,一字一句道,「母亲这些话,也曾说与她么。」
话音刚落,秦氏便倏地沉了面,一个挑眉,朝李云辞看了过来。
「你这是何意。」
「母亲知晓我说的她是谁人,亦知晓我是何意。」
李云辞亦回望了过去,二人四目相对。
却不过一瞬,李云辞随即垂了眸,缓缓起了身,轻声低喃。
「儿子如今在热孝,母亲原是知晓的,何苦与她说这些。」
说罢,再不曾多言,转身推开屋门出去了,只留秦氏面色难看坐于堂内。
李云辞出了东院却不曾往衙署,而是径直往南院去。
分明还不曾入夏,却不知为何院中闷热无比,日头高悬,却半点驱不散层峦的积云,教人瞧着无端喘不上起来。
迴廊九曲,甬道深深,落在青瓦下,分明是最清爽凉快的所在,可何着院中的鸟叫虫鸣升腾跌宕,直扰得他心下烦乱无比,脑中思绪翻飞。
待至南院书房,推门入内,在案几旁坐定,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只这一坐,便坐了一天,他分明累极,可心下却犹如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在胸膛间起伏着,不知何为。
阿二原在屋外候着,李云辞嫌他的影子落在屋门上凭白惹他心烦,便将他遣到旁处去了。
待至傍晚,暮霭沉沉,院外昏黄的日光透过门缝窗缝投进来几根笔直的金线,只称着书房内更是昏暗之至。
李云辞正闭目养神之际,便听到阿二在外头叩门。
李云辞沉眉,睁开满是血丝的眼底,「何事。」
「王爷今日可还有旁的吩咐?」阿二小心翼翼道。
平日里阿二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只今日他已在书房内枯坐了一天,亦不曾见有人来,也不曾见他有吩咐,再者,想来是家中有事,这才有此一问。
李云辞不过是微挑了眉眼,便听见外头阿二支吾的声音,「阿九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原今日说要去瞧大夫的,眼下不知如何了。」
阿二说罢,只小心地听着里头的动静,双手束在身前,额上已沁了一层细密的汗。
半晌,内里传出一声轻而又轻的声音,「且去罢。」
这才松怔下来,正转身要走,却又顿了步子,「王爷要注意身子才好,晚膳我吩咐林嬷,早些给王爷备上。」
却再听不见内里有应,阿二亦是识趣,退开身子走了。
李云辞在屋内听着阿二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时失笑,只唇边才刚漾起笑意,还不曾达眼底,便又缓缓落了下来。
阿二与阿九成婚几年,原还是他做的媒。
如今二人如胶似漆,怎的他却事事不顺。
不多时,外头天色已全暗了,月亮悄么儿隐在树梢间。
屋内还不曾燃烛火,从内向外瞧着那婆娑的月影渐淡,好似是被涌起的积云遮住了半脸。
正觉闷热难忍之际,霎时屋外雷声轰鸣,闪电大作,动静之大,直将李云辞都震恍了一瞬神。
遂缓缓起身,行至窗牖旁,推开窗户架起窗棂。
便见外头烟拢层峦云拥腰,不过少顷,月亮隐去,憋了许久的瓢泼大雨终是倾盆而下……
第69章
死了丈夫守了新寡,这才……
雷声震耳欲聋, 倒似是声声落在李云辞的心跳之上,和着那呼啸不止的风声,眼下渐起了好些雨。
因着落雨, 院子里头也不曾有仆妇在。
雨点子落在院中,将青白的院墙甫了一层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