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雪顿了顿,便轻轻走上前去,隔着珠帘,道:「陛下,家父信中之意,并非对陛下出言指责或责怪,而是在惋惜,十五年前陛下受了奸人的蒙蔽,才降罪于信国公府,此处蒙尘的明珠,并非信国公,而是受了奸臣蒙蔽的圣人啊……」
曲昭雪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长嘆了一口气,道:「圣人乃是千古明君,怎奈奸人手段高明,挑拨于圣人与忠臣之间,家父眼见圣人受奸人挑唆蒙蔽,可是人微言轻,只能在信中与家兄抒怀一二,并告诫家兄,为官者定要谨言慎行,忠君爱国,这才有了『明珠蒙尘,实为大撼』之说。」
曲昭雪抿紧了嘴唇,压下微微颤动的肩膀,高声道:「请陛下明察。」
王丛眉心一跳,轻轻眨了眨双目,便静静看向圣人,而勇国公则是拍案而起,脸色涨红着,道:「你在这里信口胡言些什么!真是胆大包天!」
曲昭雪看起来不卑不亢,扭过头望了勇国公一眼,高昂着头颅,道:「臣女只是陈述事实,十五年前之案子,是圣人被奸臣蒙蔽了,并未提过国公爷之名,为何国公爷这般激愤?」
勇国公一愣,像是突然冷静下来一般,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唇角,道:「只是看不惯你这副信口开河的模样罢了。」话毕,眼珠一转,便上前几步道,「陛下,此女为了给父兄脱罪,什么话可都说的出来,您可莫要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
圣人手指点着扶手上的龙头,道:「那你倒是说说,朕是被什么奸人给蒙蔽了?」
王丛看起来有些惊讶,弓着身子恭敬道了句「陛下」,却被圣人一伸胳膊挡住了,道:「让她说,朕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曲昭雪微微一顿,便伸手褪下了腕上的玉镯,放在手心里轻轻一掰,那玉镯便顺着裂纹处碎成了两半。
曲昭雪双手有些发抖,攥了攥拳,才稳定住了手指,将那玉镯里的手书取了出来,珠帘后的王丛眼睁睁瞧着曲昭雪的动作,捏着拂尘的手指有些发白,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原本紧绷在唇角,此时也有些垮了。
曲昭雪双手在上,恭敬呈上了那几封手书,王丛身子一动,刚要上前去接过去,却见那小内侍王会抢先一步,毫无痕迹地取来了那几封手书,呈到了圣人的面前。
圣人手指有些发抖,接过几封手书仔细看着,只是看来看去,神色愈发古怪,似是愤怒,又似是隐含着困惑,下意识扭头望向王丛。
王丛让自己脸上的笑意看起来顺从些,也并未出声。
曲昭雪高声道:「这几封书信,便是十五年前,陵寝被炸一案主谋的往来书信,书信之中称,十五年前陵寝之所以爆炸,正是因为在工部手下建造陵寝的金吾卫,瞒过督造建陵的工部尚书信国公,将火药掺杂在沙浆与黏土之中,并于圣人亲临祭祀之时,将陵寝引爆。」
曲昭雪能感受到殿中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却并不在意,只一顿,便继续道:「而若想知晓这手书的主人,大可用众位臣子的笔迹进行比对。」
顾沉渊不动声色地将一摞奏章推向身旁的骆大夫,骆大夫一惊,仿佛看到什么烫手山芋似的,便恭恭敬敬地呈给了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蹙眉,立刻做出了决定,便捧起一摞奏章走向珠帘之后,道:「父皇,请让儿臣来比对吧。」
圣人艰难地抬起双眸,身子有些发抖,双手登时脱了力,那几张书信散落下去,太子适时接住,只当圣人应允了,便捧回了桌案上,仔细比对起来。
圣人一直在咳,咳得双眼有些昏花了,想让太子住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丛给他用力拍背,却也无济于事。
「还愣着作甚,快些传太医啊!」
王会大喊了一声,几个小内侍才如梦方醒,急忙跑出大殿直奔太医署,圣人双目红得厉害,却咳得停不下来,双目红得如同滴血一般。
顾沉渊缓缓起身走到了太子身边,看了许久,手指轻点奏章角落上的几个字,轻声道:「殿下,臣瞧着,这字迹,倒是与这奏章上的字迹有些相像呢……」
太子双眸一眯,定定地望着奏章上的红笔朱批,与书信上的字好生对比了一番,顿时感觉四肢冰凉。
太子缓缓起身,扭头看向珠帘后,坐在至高无上位置上的主仆二人,手中的奏章应声坠落。
圣人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大口地喘息着,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向身旁的王丛,嘶哑着声音吼道:「你这刁奴!竟敢欺瞒于朕!」
「来人啊!把这刁奴给朕拖出去!」
第105章 陈冤 九 圣人话毕,殿中登时静了……
圣人话毕, 殿中登时静了一瞬,王丛才急急忙忙地跪下行礼,道:「老奴不知错在何处, 陛下开恩啊……」
圣人环视了一下立在四周的太子、群臣与内侍,用手帕揩了揩唇角的血迹, 指着王丛道:「朕这般信任你, 让你在朕身子抱恙之时替朕朱批,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狼子野心之辈……」
王丛跪在地上,汗登时下来了, 突然百口莫辩……
曲昭雪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唇,只与顾沉渊交换了一个眼神。
太子拾起地上的奏章,有些困惑地抬头看向圣人,圣人十分无情地扭过头去,指着王丛,道:「太子,将这刁奴下狱,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