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白善和白二郎见谅,解释道:「我小时候都是自己跟着先生读书,偶尔生病了一两个月见不到先生也是正常的,或许是先生没来得及给我布置这些课业。」
他道:「我小时候想最多的是生死之间的事。」
一旁的方县丞和崔先生已经僵成了两块石头,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不动,心里却在欢快的吐槽,这哪儿正常了?
两边谁也不正常,谁小时候不是想着吃喝玩乐的事?最大的烦恼也应该是读书吧?
什么役丁的权益,什么生死,谁小时候回想这种问题?
崔先生僵硬的扭着脖子去看方县丞,所以这就是他们二人总也考不上进士和明经的原因吗?
方县丞默默地转开目光,不想和崔先生被归为同一类,虽然他小时候也是想着吃喝玩乐和烦心读书的事。
白善已经嘆气道:「你想的可比我们深奥多了,我是要进京城时才想生死之间的事。」
殷或就问他,「你想清楚了吗?
第3061章 聚集
「想清楚了,」白善微微抬着下巴道:「我虽想生,但人固有一死,我只希望不负良心,余生活得坦坦荡荡,若是不能,也算死得其所了。」
周满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两个才会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京城来,又进到皇宫里去。
现在虽然恩仇已经离他们远去,但当时心中想通的关窍,发下的宏愿并没有改变。
他依旧希望自己将来不负良心,余生活得坦坦荡荡。
白善问殷或,「你呢,可想明白了吗?」
殷或微微一笑道:「没有。」
白二郎扭头看他,「没想明白你这么开心?」
「但它已经不再是我的困扰了,」殷或道:「不论生还是死,我皆不悔今生来过了,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就算穷尽一生想不明白也不要紧了。」
他以前想活着,但更多的时候是想死。
他觉得活着是受罪,但要让他死,他又舍不得,很不甘愿,他明明成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要离开。
他从没出过京城的范围,最远到达的地方就是京郊十里亭,那还是小时候去给父亲送行。
病得快死的时候,梦里曾经来回的梦到那个场景,明明是很普通的一条路,很普通的路边长亭和树木,但他就是不断的想,不断的想,梦里的自己骑在了马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将京城、家人,甚至是自己都丢在了后面。
骑在马上的人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当时从梦里醒来,他就在想,他到底为什么还舍不得死呢?
明明活着那么痛苦,等到成年,留下子嗣后也是要死的,还是那样屈辱的死去,为什么就不能现在干脆死了呢?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因为他想成为梦中那个骑在马上,头也不回离开的「殷或」。
虽然他现在还是没能成为那个殷或,他依旧留在人群之中,但他真的可以走出十里长亭,沿着长长的官道往下走了。
他去过西域,如今又到了青州看到了大海,此时便是死了,虽然心中还是会遗憾,却不会那么不甘了。
白二郎看看殷或,又扭头看看白善,被他们脸上的笑容闪了一下眼睛,便哼了一声后扭过头去,也对着夕阳看。
他道:「我就不想这么多,只要过得开心就行。」
白善就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那神仙杂记可别乱写,不然我可不会管你开不开心。」
白二郎就沉默,半晌后突然跳远,跑出去好远才冲他喊道:「那是我的书,你休想改我的稿子!」
白善:……
殷或扑哧一声笑出来,白善不由问他,「你看过他的稿子吗?」
殷或摇头,「我看的是西行记,没看到神仙杂记。」
白善就拢眉,决定回去就找白二郎要稿子。
晚上他们驻扎在这里,役丁们睡在茅草屋里很是忐忑,「我们不会被抓去坐牢吧?」
「不,不会吧,不是已经在把路挖开重修了吗?其他人都回去了,就我们还留下。」
「那怪谁?还不是你们偷工减料,要不是你们修的那段路这么差,我们能被大人们留下来重修吗?」
「放屁,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我是出去挖泥的,我哪儿知道你们是这么修路的?」
「反正你们谁都跑不掉,想想你们之前少挖了多少土,这都算在你们身上的。」
屋里住着的其他人恐慌起来,不安的翻了一下身,问道:「我们真的会被抓去坐牢吗?「
「也有可能会被流放,犯事儿的不是坐牢就是流放吧?」一人道:「总,总不能因为我们没修好路就砍了我们吧?」
「别,别吓人,我看县太爷对我们挺好的,我服役五年,这还是第一次能在服役时吃饱饭呢。」
「是啊,县太爷看着不像是坏人。」
「我也没说县太爷是坏人啊,现在坏人不是我们吗?那县太爷对付坏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黑暗中有人道:「我就是想着我们干了坏事,我们还能善终?」
他道:「县太爷对役丁虽然好,但对土匪也狠,之前大井村的那些,被砍头的砍头,被流放的流放,不是都被抓得一干二净,一个都没落下吗?」
「那,那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