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扮交警肯定有原因,借了你刑侦的人手在查。对了,那个实习生叫什么来着?」
「实习生?你说秦一乐?」
「就是他。这小子看着呆头愣脑的,实际上倒是挺心细一小伙子,假以时日必成栋樑,回头你好好培养。」
应呈笑了一声,气氛又沉默下来,五个大男人像五隻鸵鸟,头低得仿佛要埋进沙子。
突然,有脚步声哒哒而来,谢霖和应呈闻声唰一下站了起来。
不一会,寂静的拐角,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她披着头髮,鬓角已见霜华,睡衣外随意披了一件防晒衫,圾拉着拖鞋,神情恍惚。叶青舟连忙去扶:「师母!」
宋清终于哭了出来:「青舟,你师父呢?」
他说不出话。
宋清就鬆开手,跌跌撞撞走上前,一手一个把谢霖和应呈抱住。她也说不出话,可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凝聚在哭声里了。
黄志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先别急,老陈还没出来呢,你没见这灯都还亮着?咱们没事了再哭。」
可宋清忍不住。哭声堵在喉咙里,她说不出话,她只能鬆开手抹眼泪,可眼泪越抹越多。
「孩子呢?」
她摇头……
「没告诉孩子?」
她又摇头。
应呈仰头呼出一口气,藉此冷静:「王科,我先替秦一乐谢您美言,但是眼下这情况,王科能不能特殊处理?」
王余脑门突突一跳:「你又想干嘛?」
「我要去查案。」
他还没说话,黄志远就先跳了起来:「你去什么去?不知道你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吗?我只不过是把你带过来见一面,现在这一面你也见到了,老实点跟王科回拘留室呆着去!」
「黄副,现在陈局成了这个样子,说到底还不是因我而起?你让我就这样回拘留室,干等着你们为了给我翻案一个个出事?
那还不如直接把我毙了痛快点!但凡为了我这个案子,还要有人受伤,还要有人进这间手术室,那也得是我自己。」
「应呈!」
「您也别多说了,平时呢您二老是我上司,我听你们的,但今天,我这个案子归王科,您管不着。」
他说着转身面向王余,「王科您一句话,直说吧,让不让我走?您要是不放心,一路把我铐着也可以。」
他伸手扶额,忽然间十分疲惫,长嘆了一口气:「幸好老子当年没把你搞到自己手下来。要不然我得短命十年。」
「王科,今天晚上一路过来我都老老实实的,一点别的心思没动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心里也有数,算计我没关係,但把主意打到我老领导身上,这我可坐不住。」
他只好从腰后掏出手铐来,给应呈铐上:「我这边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就不陪着你一块跑了,我得回去接着查那个假交警。」
说完又低声吐槽一句:「反正也是意思意思。」
应呈晃了晃手,别说,一天到晚铐别人,偶尔自己被别人拷了一次,这感觉还挺新鲜。
「黄副,您在这陪着宋老师和陈局,有事通知谢霖,我把手机落在拘留室了。哥,黄毛是嫌疑人,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谢霖,我们走,去现场。」
他前脚正要走,却听宋清喊了一声「应呈」,她的声线被泪水充盈,颤抖得难以分辨:「我跟你们陈局结婚的时候就想过有这么一天了,应呈,谢霖,青舟,你们都还小,没家没室的,我没别的要求……」
「你们都好好的回来。」
应呈笑了笑:「宋老师放心,我命贱。但是害了陈局的那个兔崽子,我迟早要让他横着出去。」
谢霖生怕自己再红了眼眶,一点头,拽着应呈就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场。
一出医院大门,却见应呈在鼓捣那双手,忍不住问:「你这是干嘛呢。」
他一抬手,手上手铐就已经解开了,秀出那根弯曲的铁丝来:「我家养的那隻田螺精给的。」
谢霖惊了个目瞪口呆,想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好该怎么骂他,回过神就已经把那副手铐薅下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只好吐槽了一句:「妈的,溜门撬锁倒是学得挺快。」
「没事,王科知道,他自己也说了意思意思。对了,我家那个田螺精呢。」
「我派了小吕去看着了。」
应呈「哦」了一声,蒙头衝进了倾盆的大雨里。
而本应该有人看护的江还,此刻却赤・裸上身,正面朝下倒在沙发上,凌乱的脚印已经干透,只有被雨水稀释过后的血迹依然鲜明,湿透的T恤依然按压在他胸前,早已被他的体温捂干,然而血渍依然在沙发上晕染成了一朵玫瑰。
他有着非人的意志力,坚持着回到家里,关上门,然后才扑倒在沙发上,短暂的昏迷过去。
严重的失血和高温让他即使昏迷也噩梦连连,「我爱你」三个字像迷雾一样笼罩了所有梦境,他时而梦见老旧的建筑,低矮的围墙,一张张灿烂阳光的笑脸,然而镜头一转,他又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猥琐而阴狠的老头。
但更多的时候,他梦见应呈。梦见他灰头土脸从下水道钻出来,梦见他遍体鳞伤坐在清创室外,也梦见他从天而降自带正义而庄严的圣光。
然后,他就梦见了应呈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