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非摘下眼镜抹了一下眼角,然后站了起来,在窗明几净的小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又一屁股坐回沙发,悲痛摇头:「没。没听他提起过什么。」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去卧底了?」
「他吧,工作以后也去卧底过那么几次,给我们拿下好几个大报导。这年头,自媒体层出不穷,我们这种老路子的媒体生存环境一再被挤压,也就是建文在,他做事稳妥,又胆大心细,求真求实,才能稳得住我们《兰城时报》的发展。
但是他就算要去卧底,也会先跟我们通气,想办法跟单位保持联络。
这次……他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突然的就没来上班,起初我们也是以为他自己跑去什么地方卧底了,可等了好几天也等不到他联络我们,一问,也没跟父母通过气,我们这才报了警。」
秦一乐手下笔走蛇龙记得飞快,一抬头又问:「具体是哪一天失踪的?」
他想了想,拿了排班表过来一指:「这。今天是八月二十八,他最后一天上班是八月十号,也就是从八月十一号开始,就联繫不上了。我们是等了两天,八月十三号那天报的警。」
应呈从秦一乐包里抽出一个物证袋,先把排班表装了起来:「那劳驾,麻烦把唐建文生前所有的文稿都拿给我们,辅助调查。」
「所有文稿?」龚非瞪大了眼睛,「这……恐怕警官得开车来装啊。」
「有多少?」
「新闻本来就是每天一稿,说不准还要加稿,一篇稿子可能还有好几版,建文这人还特别忠于纸质稿,算上他那些废稿,真能装上好几个文件柜。」
应呈「嘶」了一声,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行,那我调车来,他所有的办公物品,我们全部都要拿走。」
龚非点了点头,站起来就叫人去帮忙整理唐建文生前的遗物,秦一乐又问:「他失踪之前,在跟什么案子?」
「巧了。干新闻跟你们干警察的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哪里有事往哪跑,一个事追上四五天那是常有的,但建文失踪前,手里还真没什么要紧的案子,而且八月十号最后一天上班那天,他把什么事都做完了,所以他第二天没来上班,也不影响我们正常工作。」
「你的意思是,他特意处理好所有的事,才失踪的?」
「本来我也没觉得,但警官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建文他……不会是有什么预感吧?」
秦一乐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悄悄看了应呈一眼,见他没有表示,这才轻咳一声:「那他失踪以前,有跟什么人结怨吗?」
龚非「嗨」了一声:「不说别的,建文当初声名远扬的那个黑砖厂压榨智力残障人士的报导,人黑砖厂祖宗十八代都被人挖出来了,整条犯罪链断的干干净净,断人财路那是要遭报应的,多少人都记恨着他呢,还有不少因为他的报导锒铛入狱的。但……应该也不至于要害他吧?」
「没收到过什么威胁?」
「没有。顶多在网上留言骂骂他,你要说正儿八经的威胁,那还真没收到过。」
「私生活呢,有没有女朋友?」
「有。不对,没有,那是前女友了。」
「前女友?说说。」
「说前女友吧也不太准确,其实是前准未婚妻。叫童芸,我看到过那么几次,高挑,漂亮,做房地产销售的,嘴皮子利索,婚房都是她自己掏钱买的,我们都笑话她眼瞎才看上建文来着,谁知道我们喜糖吃了,请柬收了,结果小两口闹掰了。」
秦一乐顿时警觉起来:「什么时候的事?知不知道为什么闹掰?」
龚非被他突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跳:「他们俩谈恋爱好像有两年了,原本婚期定在今年年初,大概二月份,就是那会闹掰的,为什么闹掰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建文还消极了一段时间。」
「二月份?」
「对。就是在结婚前几天闹掰的,本来连婚假都请好了。」
「你知道他们后来还有没有联繫吗?」
龚非摇头,脸上表情有点难堪:「这……毕竟挺尴尬一事,谁敢刨根问底儿啊。」
秦一乐轻咳一声,尴尬地看了应呈一眼,又看了眼龚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应呈知道他这是问完了,就拍了他一把:「这不问得挺有条理的?问完了你就说问完了,畏手畏脚的,看我干什么?」
他连忙站起身来:「那我暂时没有问题了,如果有问题的话,会再来上门,请你短期内别离开兰城。还有,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繫方式?」说完又把自己笔记本递了过去,「写这吧。」
龚非没有多想,躬身在那本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应呈也没说话,向他点头示意后就带着秦一乐走了出去,一出门,秦一乐就拿物证袋把自己的笔记本给装了起来:「给,老大,指纹和笔记。」
应呈果然猜得不错,笑了:「你小子颇有我当年的贼风啊,说吧,这损招谁教你的?比我那尸体解剖同意书可文明多了。」
「什么尸体解剖同意书?」
「你不知道?那这主意你自己想出来的?」
他挠了挠头,有点心虚:「这……不会又犯错误吧?」
应呈连忙摇头,在他后背猛地一拍:「好样的,好样的。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不能死脑筋,要想得多,想得深,破案的头脑不能被条条框框的限制住,千条万条,只有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