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吴惟安很晚才回房。
可到了房中,纪云汐也还未睡下,而是正襟危坐在美人榻上发呆。
吴惟安脚步一顿,他反手关上门,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走近:「可是发生了何事?」
纪云汐从深思中回过神,她看了看他那张神色寡淡的脸,问:「你又发生了何事?」
吴惟安挑眉:「我先问的你。」
纪云汐:「你先说。」
吴惟安顿了顿,无奈道:「我和太子要去趟清河郡。」
纪云汐霍然抬起头:「清河郡?」
「嗯。」吴惟安走过去,在纪云汐脚边坐下,「清河郡突发大水,该县共有七万多人口,不是个小数目。虽我对清河郡只有监管之职,但我还是得过去看看。」
「明日准备一天,后天一早出发。」吴惟安看她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便多说了几句,「你放心,后天走,大概两日后便回。我和太子只是走个过场,将物资和凉州军送到清河郡后,并不会久留。」
纪云汐垂下眼眸,唇角勾了勾:「巧了。」
吴惟安:「?」
纪云汐从一旁拿出三封信,递到吴惟安面前。
吴惟安看着手里头的信,目光深如此时外边的雨夜。
纪云汐幽幽道:「这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她盘着双腿,单手撑在右膝之上,脸上在笑,但笑意泛着寒霜:「我倒真想看看,这清河郡到底有什么。」
吴惟安眸光很深,他将信按照摺痕一模一样折回去,忽而轻声道:「要我说,你和你两位兄长最好不要去。」
纪云汐嗯了一声:「我知道。」她看向他,「可我之所以跟着你来凉州,便是等这一天。」
「我不能不去。」
纪云汐斩钉截铁道。
吴惟安偏头看着她,抬手理了下她额边髮髻,语气轻柔且随意:「那便去罢。」
第二日,天还黑着时,凉州府衙后院的人悉数起了。
雪竹向来是家中起得最早的人,他正戴着斗笠扫水。
他先扫的太子住的偏房外,因为这么早,这太子一定不会起,他可以在太子醒前扫完。
可没想到,太子居然起了!
太子一脸震惊:「雪竹?你怎得这么早就开始扫水?孤就说,孤这几日起来,都发现院外水没有积下多少,原来是你每日都在替孤扫水?」
雪竹:「。」
太子:「你这般站在雨中,可冷?这么早,你可用过早膳?」
雪竹:「。」
吴惟安用完早膳后,便撑着伞和太子一同去了凉州粮仓。
他们要将粮仓中粮草的一部分装车,运往清河郡。
庾吏候在一旁,恭敬问道:「大人,米要装多少?」
吴惟安看着面前一袋一袋上好的大米,沉默了好一会儿:「就装个十几袋罢。」
旁边的太子听见,忙匆匆走了过来:「十几袋怕是不够。」他问庾吏,「这里一共多少袋米?」
庾吏答道:「回殿下,共六百二十一袋。」
前头怕凉州水患严重,故而囤了很多米。
但现下,凉州情况还好,而且百姓手里也都有不少粮食,故而没怎么用上,都还在这仓房里堆着。
太子想了想:「先装五百袋走。」
吴惟安欲言又止。
最终,吴惟安趁着太子在忙这忙那时,悄无声息离开了粮仓,回了家中。
到了家中他发现,家里也在装车。
那宝福正指挥着人,从家里粮仓搬米。
吴惟安:「?」
他去找了纪云汐,纪云汐正在房内收拾行李:「你怎么回来了?」
「太子似乎比我做得好,我就交给太子主持局面了。」他看了看她,「家里不需要留些米粮吗?」
纪云汐道:「我会留一个月的量,其他都运到清河郡去。」
上辈子,纪云汐后来功成名就,有了钱也有了閒后,去做过志愿者。
她大概清楚,这种天灾**的地方,会有多缺物资。
多运一些过去,总是没错。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清河郡。
吴惟安和纪云汐夫妇俩一辆马车,纪明焱、纪明双和太子一辆马车。
纪明焱和纪明双从上了马车后,便格外沉默。
太子有心想说些话,但都得不到太多回应。
无奈之下,太子只能闭上了嘴巴。
纪明焱此行,带了一包袱的毒。
他发誓,要是让他找到害他爹娘的凶手,他一定毒得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可纪明焱怎么也没想到,他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清河郡。
浑浊的洪水奔腾而过,将依河而建的清河郡冲的惨不忍睹。
河里浮动着大树、马车、桌椅,甚至还有拔地而起的茅草屋。
建得四四方方的宅院,也被衝倒在地,河水直接涌灌进去。
下方无数人,或死死抓着树干,或努力扒拉着一切能扒拉的东西。
他们的吼声,嘶哑声,被呼啸的洪水声盖过,站在坡上往下看的众人,都听不见。
密密麻麻的人,就像那日纪明焱与毒娘子蹲在地面看的那密密麻麻的蚂蚁。
马车的前方已经没有路了,一行人停了下来,站在高处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