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他都发现老所长在盯着他看,甚至在被他发现以后都没有转开目光。既像入神,又好像出神,把他看得直发毛。
项海其实也注意到了,他也觉得奇怪,老所长和邢岳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吧。
「你说他过去一直在合兴路派出所工作?」邢岳不记得曾经跟这个所打过什么交道。
「是啊。」项海也没听老所长提过,跟振华分局那边有过什么往来。
「哦,算了,不想了。」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不废脑细胞了。
「兴许是审美疲劳吧,毕竟平时只能看见我。今天你来了,觉得新鲜。」项海替他想出了这么个理由。
邢岳又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你能别夸自己了么?」
项海笑了起来,胸口直颤,「你又不夸我,我就只能自己夸自己。」
邢岳正想说「那你坐稳了,可别被我夸飞了」,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扫了眼屏幕,竟然是崔振东。这会儿路上的车不少,他直接按下了免提。
「喂,大崔。」
那边直接就说,「拐孩子那人给逮住了,我们现在正押着人回局里。」
邢岳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说完,那边电话就挂了。
「有事儿了?」项海侧过头去问他。
「嗯。」
「那把我放下吧,我打个车回去。」项海明显感觉车速快了起来,后背一下紧贴在座椅上。
「不用,顺路,先给你送回去。」说着他把钥匙掏出来递过去,「后面的那些东西你帮我拿上去吧,我怕放车里给捂馊了。」
「行。」项海接过钥匙,揣进兜里。
「钥匙就放你那吧,我这还有一套。」
「哦。」项海的手还在兜里,指腹摩挲着钥匙上的齿,「邢哥,你还真信得过我。」
「开玩笑呢?」邢岳偏过头冲他一乐,「要是连你都信不过,我可还能信谁啊?」
看项海怔在那不说话,就又皱起眉,「啥意思?你信不过我?」
「信。」项海的头轻轻靠在椅背上,「我信。」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路上各式各样的汽车早已亮起大灯,像一双双各具情绪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
「对了邢哥,听说你们分局有人受伤了?」
「你也听说了?」
「是啊,」项海侧过脸看着他,「很严重么?」
邢岳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车头前方被照亮的路。
于是项海就不再问,犹豫了一下,又说,「邢哥,那你可,小心点儿。」
邢岳的眼尾就弯了弯,带上了些笑意,「你不是说我能长命百岁么,我那两米长的生命线是闹着玩儿的?」
项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想说给他看的是右手,不灵的,可又怕说出来就真的不灵了,于是只能把脸转回来,另找了个话题,「刚才电话里那人好像挺不客气。」
邢岳笑起来,「这你也能听出来?」
「啊。」不知怎的,项海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也不叫你一声邢队,就那么直不楞登的,像话么?」
「这有什么啊,」邢岳更乐了,「爱叫就叫,不爱叫就不叫。我又不差他叫我这一声。」
项海的两隻手抱在胸前,皱起眉,目光转向车窗外,「这人怎么这样。」
邢岳瞄着窗边的后视镜,转动着方向盘,车轮碾过一道弯,「嗐,都不容易。」
把项海放到楼下,邢岳一路杀回局里。刚把车停好,一辆警车呼啸着就衝进了院,嘎吱一声,停在他旁边。
车门打开,崔振东风尘仆仆地跳下来,朝邢岳这边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径自朝大门走。身后田向几个人扭着一个带手铐的人也下了车,朝他打着招呼,「邢队!」
邢岳走过来,冲他们点了点头,「辛苦了。还没吃饭呢吧?」
「没呢。」田向说,
「行,把人先带进去,等会儿我给大伙叫外卖。」
田向几个人都乐了,「谢谢邢队!」
审讯室里大亮着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子一边,枯发满头,整个人灰蓬蓬乱糟糟地堆在椅中。对面坐着崔振东和邢岳。
崔振东冷眼瞅着那人,手里的笔朝桌上一扔,往前拽了拽屁股底下的凳子,「吱」地一声。对面的乱发男人一个哆嗦。
「说说吧,都干过啥事儿,一字别落,往外倒,倒干净了。」
那男人抬起头,满脸的苦大仇深,「警察同志,我,我是冤枉的,我真没干过啥啊。」
崔振东嘴角一撇,漏出「啧」的一声。这话在这屋里也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简直要对它产生抗体了。
进了这间屋子,就怕你不说话。但凡你开了口,撒谎,狡辩,抵赖,哪怕是骂人,大哭,都是突破口。
「侯强,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你就讲讲,你是怎么被冤枉的,都冤枉你啥了?」崔振东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问着。
刚才嫌疑人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人离全撂不远了。还没定罪就喊冤,这跟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也不多一个意思。
果然,那个叫侯强的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今天崔振东是主审,邢岳就在一旁听着。他对崔振东办案还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