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条,就有第二条。
「XXXX!」
「XXXXX!」
他边撕边骂,边释放边燃烧。
他骂老骚,骂袁国平,骂赵郎,骂霍延...骂所有让项海经历这一切的人。
作为警察,不对,作为曾经的警察,他始终信奉秩序的力量。现在警服换囚服,他依然坚定着这个信仰。
任何破坏秩序的人,都将受到这股力量的惩罚。袁国平如此,他和项海也是一样。
因此他们无怨无悔。
他们甘心在这一方天地里,静静地等待那些秩序的破坏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他现在忽然感觉自己被桎梏了,且束缚他的力量正是源于那个信仰。对作恶者的惩罚迟迟不来,他的耐心在被一点点耗尽,甚至开始怀疑这种坚持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而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他曾不遗余力地把这种信仰传递给项海,可看看项海现在?
他不停撕扯着,消耗着自己的愤怒,直到那件衣服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像巨响过后的炮仗,只剩了一地带着硝烟味的纸片。
项海看着他发泄完,再敛起那一堆东西扔到灌木丛后头。
他自己也感觉累了,倚着单槓滑下来,沉沉地坐在地上。
细碎的雪粒还在飘,但掉在身上眨眼便化了。
鲁迅先生说的对,「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除非棍子落在自己头上。
就在刚才邢岳像疯了一样要衝去找老骚算帐的时候,项海才体会到自己坚持要抠老骚眼珠子时邢岳的心情。
现在想想,那句「不减刑正好,最好再给我加半年」是挺气人的。不过,想必邢岳现在也能理解「噁心我随意,但噁心你就不行」并不是赌气才说的。
说到底,「咱俩谁都别操心谁」就是句最没营养的废话。
交换了立场,他们却都重复着对方的选择。
还怪有意思的。
这时候,邢岳也在他对面坐下,背靠着单槓的另一边,「小海,我跟你道歉。」
「嗯?」
「那天,我不该打你。」
「打我?」项海有些没反应过来。
「背上。」邢岳张开五指,比划了一下子。
「...嗐。」项海笑了,「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我会变坏。」
邢岳却笑不出来,他抿起嘴唇,「疼么?」
「疼什么啊,就那么拍一下。」
「我是说现在。」
「哦,」项海稍稍挺直脊背,「还行,不疼。」
「就老骚那两下子,比你可差远了。他要是有你一半狠,我就废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
「就是说,那天我把你打疼了。」
「哎呀,哥,你就别给我挖坑了。」项海无奈,「不至于的。」
邢岳仰头嘆了口气,伸手去抓那些根本握不住的雪花,「小海,你怀疑过自己的信仰么?」
「......」
这话题有点儿大,项海给吓了一跳。
「有么?」邢岳又转过脸来看着他,不依不饶地问。
「信仰...」项海抓了抓脑袋,很认真地思考着。
半响,他抬起眼,「哥,我好像没有你说的那种信仰。」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变得更好。」他看着邢岳,「原本是没有的,可自从我有了一个目标,就有了这种希望。」
「不知道这算不算...信仰。」
「算。」邢岳也看着他,感觉鼻子有些酸涩,「怎么不算呢。」
「哥,我不知道你的信仰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为啥要怀疑它。」项海蜷起腿,把膝盖抱在胸前,「如果是为像老骚这样的人,就大可不必。」
「你说的对,老骚一定会受到惩罚,而我们会干干净净地离开,所以咱们不能为他犯错,那样就太不值得了。」
不值得......
邢岳体味着他的话,也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期待。
是啊,阳光下的罪恶,黑暗里的魔鬼,种种种种,过去自己见的还少么?怎么偏就这个时候,被老骚这么个角色动摇了信念。只因为这一次自己是「受害者」么?
信仰从来不是用来崇拜的,而是需要被捍卫的。
尤其是在这样的至暗时刻。
想到这,脑子里莫名又跳出了江渊的影子。
「你说的对。」他笑了,伸出手,隔着飘摇的雪花朝项海摊开手掌。
「蹭蹭。」项海也嘿嘿笑着,歪过头,隔空把脸贴向邢岳的掌心。
「诶?」就在偏过脸的功夫,项海忽然指着邢岳身后的一块地方,「哥,你看那。」
邢岳转过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在隔壁的单槓下面,贴着立柱的地皮已经悄然拱起几撮绿色。
项海赶紧朝旁边挪了挪,又低头看自己的屁股底下,也有几棵小草冒了头。
东江地理位置靠北,冬季总是格外漫长。江南早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这边的草木依然萧瑟着。
现在见到这抹新绿,才意味着春天真的来了。
邢岳也挺激动,赶紧站起来,看看自己屁股底下,「操,好不容易长出来,别给人坐死了。」
这么细细观察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被点点春色包围了。
「哥,今天几号了?」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