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越是到后来,他就越替邢岳感到后怕。
当初若不是选择来向自己求援,而是凭着一腔热血莽进去,现在他怕是被消化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还有那个始终被邢岳护在身后的小警察,作为袁国平案的导火索,以及赵郎案的首功,能从这场风暴中全身而退,也称得上是个奇蹟。
虽未曾谋面,但他对项海的印象很好。因为他就是喜欢这种执着、有胆量又有头脑的警察。和邢岳一样,像利剑的双刃,各具锋芒。
只可惜这柄降魔剑被封印了,再不能拿来除妖。
「那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东江。」钟教授看着他,「案子进行到关键阶段,我不能接你的电话。就算接了,也不能帮你。你明白吗?」
原本没必要向邢岳解释这些,可见了面,还是忍不住想说。
「是,我明白!」邢岳立刻挺直身子,又重复了一遍,「我明白,钟教授。」
看着他,钟教授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感慨。当年的那个班,到底连仅剩的一根独苗也没能留住。
记得毕业前,他最后留给学生们一句话是,「到一线去,做好一个警察。」
这是一位老刑警的期望和嘱託。
可惜,当时全班二十人,去一线的只有一个。
这是个人选择,无可厚非。说句不合时宜的风凉话,「在哪还不是为人民服务呢」。可作为「刑事侦察」专业的毕业生,在个人前途与老师的重託之间,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走了捷径。
而唯一让他欣慰的这个,现在更是连警服都脱了。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只有老师才能体会的挫败感。
他理解每个学生的选择,也包括邢岳的,却无法赞同,尤其是邢岳的。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可在这些孩子眼中,好像除了一步登天就只有玉石俱焚。
人生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作为曾经的老师,他只希望包括邢岳在内,每个学生在将来都不会后悔自己今天的选择。
「好了,案子就说到这。」钟教授掐了掐鼻樑,把手肘搭在桌上,「下面说说你。」
「今后有什么打算?」
「......」
邢岳的手藏在桌子底下,在大腿上来回搓着,「还没想好。」
「是没想好,还是没想?」
「没,没想。」见钟教授皱眉,他赶紧撒了个谎。
其实他想过,但这会儿他说不出自己的打算是开一家摩托车行。倒不是觉得这职业不上檯面,只是单纯因为没钱。他甚至还盘算着出狱后挂靠一家俱乐部,替人跑两年车,狠狠攒些钱。
对于这个回答钟教授似乎并不意外。他从椅子里站起来,在桌边缓缓踱步,「这次来东江,办案的同时我们也发现一些问题。」
话题转换得有些突然,邢岳也赶紧站起来,目光追随着他的老师。
「现在的刑事案件日益错综复杂,虽然刑侦技术在不断提高,可面对的挑战却是越来越多,尤其在物证检验和鑑定方面。」
「各地市都有自己直属的鑑定机构,可受资金、人员、技术等条件的制约,面对层出不穷的案件,特别是重特大案件时,总是捉襟见肘。」
「这种情况不单东江有,其实全国各地都差不多。」
说到这,钟教授抚了抚花白的头髮,「就拿这次赵郎的案子来说,涉案的每支枪,每一道弹痕,每一颗弹头都要检验,还有那些毒品、生产工具、车辆等等等等。」
「我记得那段时间,你们东江市局的物证鑑定科全员加班,机器每天24小时连轴转。这个案子是结了,可原本他们手里的其它案子只能全部向后推。」
邢岳认真听着。
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基层警察的常态。物证、法医、痕检,包括他们刑侦的人,一天天,一年年差不多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暂时猜不出钟教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所以社会上就出现了第三方鑑定机构,而且数量也越来越多。」
「这的确缓解了各地市局鑑定工作的部分压力。不过,这类机构也存在着资质良莠不齐,人员鱼龙混杂的情况。」
「甚至我还听说,有些机构别的不做,只接验DNA、帮人查私生子的案子,因为这种钱最好赚。」钟教授摇了摇头。
邢岳还是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
「言归正传。」钟教授又回到桌边,示意邢岳也坐下,「我有两个学生,算是你的师哥,他们最近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目的是在全国几个有代表性的区域,建立连锁的、统一管理的、专业的、能够处理重大疑难案件证物鑑定工作的社会性鑑定机构。」
「因为在地理位置上可以辐射周边三省,还能处理涉外案件,因此,东江是他们的首选目标之一。」
「为此他们已经做了几年的准备,前期的资金基本已经到位了,现在,缺的是人。」
「不是简单的机器操作者,而是具备现场、痕检、法医、枪弹、爆破等等综合性技术的人才。」
邢岳的眼睛早就亮了,就算再傻也该听懂了。
他「蹭」地站起来表决心,「报告,我可以!」
饶是钟教授涵养好,这会儿也还是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你可以什么?难道你就是我说的那种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