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笑容依旧,没有任何悲伤或者惊讶的情绪,沉默片刻,问:「世子可是心甘情愿?」
「圣上恩赐,无人能违背旨意,而且对方家世显赫,会是我日后在朝堂上的助益。」
「我问的是……世子可愿意?」
「是的,我愿意。」孟西洲没有一丝犹豫,就像当初,他没有一丝犹豫的答应圣上赐婚一样。
自从订了这门亲事,他父亲母亲,圣上,甚至秦家,皆大欢喜。
这样好的一门婚事,他凭什么不愿意?
又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嗯,我懂了。」
沈青青话语平和到让孟西洲觉得有些刺耳。
那种透着他看向的却是另一人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他避开她的目光。
别的她左右不了,当下沈青青只想把咸菜的事告诉他,倏然,喉头一痒,克制不住的猛咳起来,她背过身去,扶着一旁的门框,将自己的狼狈遮掩在阴暗之下。
孟西洲立在原地,看着纤弱的背影随着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发着颤,像是春日里一隻易折的细柳,晃啊晃的,她咳的很厉害,似乎肺快要炸开了。
沈青青的病,压根就没好。
他捏了捏手,眼睁睁的瞧着她失力跌跪下去。
他终是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折身去桌案上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你休息吧,我走了。」
「你等等。」她起身,疾走两步,扯住他皮氅一角。
沈青青顺了顺气,算是压制住咳意。
正要说话,孟西洲突然说:「待我娶了秦家二娘子,我会接你入府。」
脑海嗡的一声,她双眸瞪圆,鬆开攥着他大氅的手,向后退了半步,「世子这是要纳我为妾?」
孟西洲哽住,他没想到,「妾」这个字会这么难说出口。
「依我的身份,入府做妾也不够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话语中,没了方才的温柔小意。
「你不必妄自菲薄,进府后,父亲母亲不会苛待于你,我亦如此。」
「不苛待?」她忍不住讥笑,「这话从殿下口中讲出,不觉得可笑么?世子殿下不过两个月没踏进桂兰院,娇兰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挖苦我殿下要娶亲之事,而我的咸菜,也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提到咸菜,沈青青情绪终是失控了,一股热泪无声无息的淌落,顺着下颌的棱角,洇湿一片衣襟。
「它不过是一条狗,都会因我而被打死,你如何对我,自是心知肚明,又凭什么保证别人?」
他眉头一压,蹙紧眉头:「我会查明此事。」
沈青青抬手擦了擦眼,可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落下。
她才不想哭。
倏地,下颌突然被对方捏住。
孟西洲的心口抽个不停,沈青青当他的面哭成这样,仿佛有人拿钢针一下下地刺他心口似的,快要痛昏过去。
他面容扭曲,咬着牙,伸手用力抹干她的泪。
她被他粗糙的动作弄得生疼,伸手扯住他的腕子,用力拉扯。
「沈青青,我的忍耐有限。我可以许你,日后在显国公府内,你会和现在一样,吃穿用度不变……」
沈青青的发出一声暗哑,腔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根本不稀罕入什么显国公府,更不会做妾,你死心吧。」
他轻蔑笑道:「你不稀罕?你在宜州,妾室不是做的游刃有余么。」
沈青青眼底渐渐生寒。
「孟西洲,我来找的自始至终只有阿洲,跟你没有半点关係。」
孟西洲倏地红了眼,他死死盯着沈青青,肃声道:「沈青青,我就是阿洲,他不过是我舍弃的一部分罢了。」
「不,你不是他。」她唇瓣微微发颤,她从未觉得这样冷过。
「我的夫君早就死在了江州那艘船上……如今咸菜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孟西洲眸色狠厉,「你以为跟你在涠洲上/床的是谁呢?难不成是阿洲么?」
他话淬了毒,每一句,都捅在她心口。
她气的浑身发颤,仿若此时,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他捏起她单薄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青青,你记得么,那一夜是你先勾引我的。」
她失神的笑着,「是我认人不清,把你错认成阿洲,是我的错。」
「你买给我的珠宝,我会留下,你给我做的衣裳,我会折成银子还给你,至于别的……」沈青青抬眼看向他,水润的墨眸里空荡荡的。
「我不欠你什么了,真的。」
「我同阿洲的婚事,是私下办的,没有婚契,也没有婚礼,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威胁,所以,放我走吧。」
倏地,孟西洲突然鬆开她,神色含霜。
周身泛着阴沉的气势,像是地府走出的阎王。
「所以你只是把我当成阿洲?」
孟西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本不应该在意。
阿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自始至终,我只喜欢我的夫君阿洲,只有他。」
沈青青点点头,跳进自己为自己编制起来的谎言中。
这样,她便不必去承认,心中那点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