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举手示意。
山顶鼓声大作。
伴着激烈的鼓声,山顶近三万临时编起的士卒,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跟在黑刀卫与府兵之后,吶喊声震天,手持木棍往山下衝去,生怕冲得慢了就少得好几亩良田。
这些农夫出身的士卒,第一次上阵最受不得败仗,但却个个都是乘胜追击的好手。
穆明珠站在高处,由衷感到热血蓬勃。她也是太过年轻的人,见了这样声势浩大的追击战,一时心动,恨不能也持长剑衝杀下去。
可是她不能。
她仍是站在山顶高台上,极目远眺向黑暗中的厮杀,衝锋陷阵的是将军,而她要做的乃是帝王。
她要观的,乃是全局!
忽然一阵羊叫声响起,随着这第一道羊叫声,紧跟着山顶四处都响起羊叫来。
原来是焦道成设计送上来的第一批羊,从四面八方一路攀爬,终于到了山顶。
樱红笑道:「小殿下,这烤全羊来得真是时候。」
穆明珠点头道:「是啊。那背后给焦道成出主意的老校尉,还真有几把刷子。」至少这时间卡得刚刚好。如果她不曾强装镇定、稳住人心;
如果齐云不曾径直下到山门,探明灯火真身;如果她没有提前布局、灭了灯火守住石径,一旦给焦家家丁衝上了山顶……那么此时就全然是另一个局面了。
那老校尉设了此计之后,便从后跟随焦家大军,因这一波对阵至关重要,他要亲自督战。他也清楚焦家家丁经不起第二场失败了,谁知他在长队队尾,刚转过半山腰,就听得山顶滚石声、厮杀声、哭喊声大作。他心知不妙,这定是给山顶察觉衝杀下来了。他也真是当机立断,立刻便调转方向,匆匆往山下而去。
焦道成正在山脚焦急等待着,还未曾知晓山顶的具体情况,见老校尉折返回来,忙问道:「怎么样?可是成了?」
老校尉从怀中摸出两块金砖来,给焦道成搁到案上,道:「焦老爷,实在对不住。您来请我的时候,说对手是个没出过宫门的小姑娘。我这才斗胆揽了这差事,可两次交手,怎么看对方都有高人坐镇。对不住,这金子我是赚不来了,现下把定金还给您。」
焦道成气了个倒仰。
谁知还没完。
那老校尉摸着稀疏的鬍鬚,又恳切道:「焦老爷,看在咱们同乡的份上,您听我一句劝——赶紧上马跑吧!」他来的时候,自己请来了一队「私兵」,乃是跑镖的出身,个个都有武艺在身。他也不怕焦道成留他,打马便带着一众镖师往山脚外的大路上奔去。
焦道成哪里能听他一句便丢开手来,毕竟山上既有赵洋、又有他填进去的十万家丁,不见到棺材他是不能死心的。
直到家丁溃散逃往山下来,而大队府兵与穆明珠的人也杀到,焦道成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掩护老爷!掩护老爷!」焦府大管事直到这会儿还是尽职尽责,命焦家私兵的弓弩手射箭压住衝过来的府兵,他自己跟另一个壮汉强行把焦道成托到了一匹极为健壮的马上。
焦道成一上马,那马身子便止不住往下一沉,好歹是撑住了。
奈何焦道成肚子太大,坐在马上,根本无法骑行。
又是那焦府大管事急中生智
抽了一旁壮汉的裤腰带,在焦道成肚子上绕了一圈,跟马肚子绑在了一起。他在那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叫道:「老爷,上了大路往城门去!」
得忠仆拼死掩护,焦道成总算捡回一条性命来,在一队焦府私兵的护卫下,骑马逃离了盘云山。
「噗」的一声脆响,却是留下来的焦家大管事给杀红了眼的力夫一木棍敲在脑袋上。
红的白的淌了一地,那力夫只是兴奋踏上前来,张口上去咬下了死人的一隻右耳来。他把那右耳挂到腰间——那里已经有了一串血淋淋的耳朵,「又是一亩良田!」他咧嘴一笑,继续往前衝去,找寻下一个目标。
这一场厮杀,直过了近两个时辰才算到了尾声。
穆明珠留樱红带两队人在山顶看守赵洋与鲜卑奴,便在扈从拱卫下,往山脚来。她沿着昨夜激战过后的石阶,一步步行来,足底踏过的污浊中,有血肉、有骨头、有鬚髮,是一条条逝去不久的性命。
「殿下,咱们大获全胜。焦府家丁都给咱们衝散了,如今清点了第一遍,俘虏了三千人,死了有三千人,另外主动来找咱们投诚的有四千人。伤了的有八千人。若焦家十万之数没有虚报,那逃了的还有六七万人。」林然原本正在清点人马,见穆明珠从石阶上缓步行来,忙上前迎接汇报,又道:「咱们的人暂时没发现死亡,伤了二十几个。」他指着另外长长一队人,道:「那些人是今夜有所斩获的,都在翠鸽处记录应得良田多少亩。」
战斗一旦分出胜负,立刻便论功行赏,这也是穆明珠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这些卖命的人诉求很简单,他们已经习惯了上位者的卑鄙无耻,所以给他们的承诺,一定要儘快兑现。既是免了他们猜疑生事,也是让旁边看着的人都安心。
穆明珠点了点头,淡声道:「焦道成呢?」
林然微微一愣,低声道:「回殿下的话,下官这边队伍还未曾发现他的人影……」
穆明珠又看向走来的王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