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用黑布遮住?」
太宰治的声音略带不满,很快就收敛了。
哥哥近在眼前。
他的心情起伏变大,麻木的神经活跃起来,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与悲伤注入这具人类的身躯,心臟瑟缩,渴望掀开黑布。
「我不在的时候,与其让他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不如让他在黑暗中闭目休息片刻。」
威廉·莎士比亚柔和地说道,「当外面有小孩子玩耍经过,有热闹的喧嚣声时,我会打开窗户,让画像去看外面的世界,可惜,看上去没有什么成效,『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太宰治没有被他的说话技巧安抚,直勾勾地看着黑布。
威廉·莎士比亚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太宰治点头。
虽然不知道奥斯卡·王尔德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听说画像上的人是有死亡缝合线的麻生秋也。
见过断裂的头颅和碎裂的尸体,他的承受力有所提高。
威廉·莎士比亚的手扯下了黑布,画框上钻石和黄金的光芒十分炫目,晃到了太宰治专心致志的眼睛。
下一刻,太宰治的身体和灵魂似乎泡在了苦水里。
苦到了嘴里说不出话来。
倒是威廉·莎士比亚好心地唤醒闭着眼睛的黑髮男人,以床前唤醒人的口吻说道:「爱斯梅拉达,你的弟弟来了。」
画像上的「麻生秋也」以虚无的视线看到了太宰治。
男人被缝合的颈部微微一动。
想要说话。
又没有说出口。
他绝望的神情中混合了一丝温柔,犹如被天灾冲刷上岸的泥沙中有一枚开口的蚌壳,蚌肉完全腐烂,只留下扭曲生长的珍珠散发冷白的光芒,无法再给其他人带来暖意。
真正的麻生秋也已死。
画像上的人,已然是被强行挽留在世间的一抹残影。可是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最后能见到麻生秋也的方式。
威廉·莎士比亚体贴地让出了房间,关门走下了楼梯。
「哥哥……」
太宰治看得太透,怀着一丝希望而来,见到的是扑面而来的绝望,来自麻生秋也燃烧完爱意后余留的灰烬。
画像沉默不语,窗外的阳光正好避开了他,斜斜地分割出了「麻生秋也」与太宰治所在的位置。这一场见面就像是冰冷的默剧,亦或者是太宰治极力扮演的独角戏。
「你说话啊,哥哥!」
「要我报復谁,要我杀谁!」
太宰治是最熟悉麻生秋也的人之一,用各种方法想跟对方说话,却无法得到他的回应,他不相信画像没有说话的能力!
「你对着我哭,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你在恨谁?你是在恨兰堂吗?你是在恨这个异能世界吗?」
「你看着的世界里有我和中也、乱步吗?」
「你能看到我吗?!」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啊!」
太宰治发出了一连串的话,竭力地猜测画像的想法,久违的颤音让他好似没有长大。
半晌,换来的仅仅是喊哑了嗓子。
太宰治仿佛要哭出来,身体凑到了画像的面前。
咫尺天涯。
太宰治无法进入画像的世界里。
太宰治呢喃:「无论是生前死后,你都不肯跟我坦露内心吗?没有一个人了解真正的你,没有人救你,你在恨所有人,我们把压力附加在你的身上,忽略了你的绝望——」
怎么可能善有善报。
那个人,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独自一人死在了天台上。
「阿治。」
画像上的「麻生秋也」哽咽,唤出了生前的暱称。
太宰治恍惚,感觉对方离开了不止一年,而是一辈子,他很久没有听到麻生秋也的声音。因为不会有第二个人再称呼他为「阿治」,再把他氧化的可悲环境里拉出去。
「哥哥,是你吗?你以另一种方式活在画像里。」太宰治一双眼睛紧盯着画像,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画中人伸出了手。
「他」居然脱离了画像的限制,奥斯卡·王尔德为他绘製的是高级画像,可以与异能力者画像那样进行活动。
太宰治一个侧头,敏锐地躲开了「麻生秋也」的手。
亲人见面的氛围陡然冷凝。
诡异。
冰冷。
「麻生秋也」没能触碰到口口声声说思念他、为他能报復世界的太宰治,指尖一颤,血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画像内,有粘稠的液体从画框边缘渗透出来,流在地板上。
「阿治,我已经死了,只是一幅画像。」
「麻生秋也」说道:「第一次……王尔德远远地带着我去看了你们,第二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长大了,走出了悲痛,你有去看我的遗书吗?上面有提供你寻找签名的线索……」
伴随着回忆,「麻生秋也」写满怨恨的目光有着怀念,化作人形异能力,跨过画框,踩在地面,坚持想要去拥抱自己的弟弟。「不要碰我!求你了!」太宰哭着尖叫一声,仓促后退,差点跌倒,以最快的速度远离画像,可是房间就那么大,他的体术不如麻生秋也,好几次险些被抓住了衣袖。
「麻生秋也」被这样你追我逃的场景逗笑了,在罕见地笑声之下,泪水流满了脸颊,有清泪,也有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