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生秋也拿起钢笔,汲取了墨水,在纸上写了一个日期。
【2006年1月8日……】
后面的内容,他迟迟没能在纸上落笔。
一滴墨水晕染开来。
復盘看似是一件容易的事,却是要把伤心的记忆原原本本的剖开,去回忆自己是怎么走向死亡的过程。
那一天,是星期日,冬天的天空阴沉,下着雪。
麻生秋也为了筹备生日的事情,回到港口黑手党本部摸鱼,法国那边迫切想见到自己的态度令他不安,他只能心惊胆战地为自己被拆穿谎言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
当时,兰堂也在,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异样,陪了他一会儿就去了干部办公室,毕竟兰堂已经从港口黑手党辞职,正在做交接工作,之后就要回到法国恢復超越者「阿蒂尔·兰波」的身份……
不对,兰堂回干部办公室的态度有一点着急?
兰堂在急什么?
急着回去跟波德莱尔先生禀报,还是从别人那里收集线索?
麻生秋也咬紧牙关,强迫进入思考状态,那人的喜怒哀乐瞬间映入眼帘,从未淡化,仿佛永远在心中安静地望着他。法国人灰绿色的眸子就像是雾化的水晶,会在感情迸发之际染上浓艷的金绿色,将这张生来就有忧郁感的容貌点缀出热烈疯狂的一面。
「我可以确定,他当时见我——没有生气。」
法国的异能谍报员早就在日本丢了本职工作,在麻生秋也孜孜不倦地探索下,对方的一举一动接近于半透明。
「这不是伪装。」
「肯定是他回到办公室到走出港口黑手党的那段时间,有人泄露了我欺骗兰堂的事情,会是谁?谁这么缺德?」
「会是波德莱尔先生吗?」
「不,没有必要,波德莱尔完全可以等我回法国自投罗网。」
「可是我骗了人的事情,知情者太少了,雨果先生倒是能猜到,可是雨果先生是帮我的人,我家里的几个孩子更不可能出卖我,他们没有这个胆子……那么,知情者就剩下一个选项了。」
「保罗·魏尔伦。」
「只有他说出来的话,兰堂会信,因为我从未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保罗·魏尔伦估计知道搭檔有没有写诗的爱好。」
「兰堂在那个时候就跟魏尔伦进行电话联繫了?!」
麻生秋也的心臟一痛。
他憎恨爱人和魏尔伦的联繫,却不得不说下去,「兰堂跑回别墅,翻乱了卧室和书房,诗歌散落在地上,说明兰堂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知道自己不是诗人,失忆前没有写过诗歌……」
「兰堂在爱情中的思维没有偏离正常人,不属于剑走偏锋的类型,所以他的想法应该无比接近正常人的思维……」
「他应该在想,『这是我的诗歌吗』、『我既然没有写过诗,为什么秋也骗我是诗人』、『我能感觉到这些诗歌残篇与我的契合』『秋也不擅长写诗歌是事实,不可能是他特意为我量身打造的诗歌』所有疑问归纳为一句话『这些诗歌从何而来——?』」
麻生秋也的目光微微失去焦距。
当初的一个手段,足以弄晕阿蒂尔·兰波,为自己争取机会。
这本来就是他预留给自己的辩解地方。
「为什么兰堂不信我的解释?」麻生秋也推导下去,「我跟他在酒吧见面,亲口说了我看到了平行时空的他——这是兰波的作品——对了,文野世界的兰波和魏尔伦互换名字,这使得兰堂会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把魏尔伦的作品给了兰堂——」
麻生秋也猛地敲了一下桌子:「不对!还是不对!」
「这不是主要原因!」
「兰堂不是那种会对平行时空的人吃醋的类型,好吧,我承认他有的时候会这样小心眼,不让我养猫,但是他总体来说非常温和,为了我愿意放弃捉拿中也的任务。」
「是我做错了哪一步?导致了在酒吧对峙的局面?」
「就算诗歌不是兰堂的作品,也不可能是文野魏尔伦的作品,不存在版权的纠纷,隔着两个世界,兰堂会愤恨到离婚的程度吗?」
「兰堂第三次问我选择身体还是灵魂,我选择的是他的灵魂,他好像哭了,仿佛我答错了……」
「他以为我爱的是平行时空的『兰波』?」
「他以为我爱的是写出诗歌的那些『才华』?」
「他有……这么不自信吗?」
麻生秋也从记忆深处捞出了兰堂中了「脑髓地狱」后可怜兮兮的表现,好像很早以前,兰堂就害怕写不出东西,他的爱就会变淡,从而找各种理由帮他去催稿其他人。
麻生秋也惨笑:「可是,我们之间是八年啊,纵然他的真名叫魏尔伦……我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名字放手……」
「那是兰堂,我的兰堂……」
直到死亡,麻生秋也都不敢跟金髮魏尔伦同归于尽,因为他不想整个横滨为之陪葬,不想兰堂为了一个背叛者恨自己。
他要兰堂和魏尔伦内讧,决裂,再也回不到亲密无间的过去。
他用死亡埋下这根诛心的利刺。
既绝望又痛快、怨恨。
而此刻,麻生秋也找遍所有相处的细节,终于发现了除了诗歌、第二个导致兰堂产生误会的原因——
「是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