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凭这一件事,贵妃即便做了错事,也该原谅几回。
帝王啊!到底还是帝王。做事丝毫不顾私情。只有一颗博大的爱民之心,没有对某个人的怜惜之心。
自己这个所谓的朋友,万一某天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是不是也会全忘了往日把酒言欢的情谊,该杀杀,该罚罚。
康熙等了半天,不见纳兰性德接着说话,低垂着眼皮,望着面前的青花茶盏,眼神一动不动,情绪越来越低落。
这不是他的性格。
自己对他的观点表现出不屑的时候,他会极力陈述自己的观点。
这怎么不吭声了?说他的诗不好,伤着自尊心了?呵呵,文人就是清高自负,这点小小打击就承受不着。
康熙干咳了一声,轻声安慰道:「你这首诗挺好,尤其是『天为谁春』这句特别好,看到某个人的时候,就觉得春天来了,万物復苏,五颜六色的花儿次弟开放……」
看到纳兰性德的脸色,仍未转好。转话又道,「你把你写过的诗词整理一下,朕让内务府帮你印成册。翰林院的学士们每人发一册,让他们都学习学习。」
「谢谢皇上厚爱。」
纳兰性德抬起头,正要接着往下说。
黄忠从门外进来,躬着腰,轻声道:「禀告万岁爷,淑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康熙笑道,「朕同容若大人的话还未说完,带她到随安堂里暂歇。」
干清宫除去东西两边的配殿之外,主殿分前后两部分。前面九间是正殿、东西暖阁、勤政殿、书房以及休息小憩的随安堂。
穿堂后面五间是寝房,每个寝房里置有大床。其中一间专供当晚承幸的嫔妃住,其它房间,都是康熙自己的住处。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换间房就能睡着。
这些情况,纳兰性德也知道。他就曾经在随安堂里歇息过,里面摆的有书有棋,有席地的茶几,是个执手随意谈笑的好地方。
难怪皇上如此待贵妃,原来是有心上人了。这是故意给别人使绊子,藉以讨心上人欢喜呢。
纳兰性德站起身施礼,「臣告退。」
「别走啊,话还没说完。」旁敲侧击问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康熙只好直问,「你说朕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是什么意思?」
「有。」纳兰性德笑道,「皇上比谁都更能怜香惜玉,是臣误会。」
「话没说完,不许走。」康熙斜眼看着他道,「否则,朕治你的罪。」
这就是君臣的区别,身为臣子,连不想说话的自由都没有。
纳兰性德迟疑了片刻后道:「臣以为皇上不会专情,待后宫娘娘们都一样。现在才知道臣错了,皇上有专情的人。为了心上人欢喜,做些伤别人心的事,也是一种怜香惜玉。臣也这么做过,对别人的一腔痴心,视若无睹。满眼满心,只有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康熙:「……」朕听不懂。
细细的回忆了一遍,纳兰性德今晚说的所有话之后,发现自己漏掉了一句, 「谁在寒风里冻了半个时辰?」
纳兰性德:「……?」缓了一口气道:「贵妃娘娘。」
康熙:???
片刻后道:「告退吧。」
待纳兰性德出去之后,康熙对殿内立的太监吩咐:「今晚谁在外面当值,把人叫进来。」
殿内立着的两名年轻太监,虽然此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这么多话,基本明白了个大概。大约是贵妃娘娘今晚来的时候,被挡在了外面。
估计有人要受训斥喽。
瞬间十分庆幸自己今晚是在屋内当值,没被连累到。
后果,比他们想像的还要严重。
康熙只问了一句话:「贵妃今晚在外面候了很长时间?」得到答案之后,淡声道:「做的好。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今晚在外面当值的,全部去辛者库净房当差,待朕的旨意再回干清宫。」
如果把干清宫的差事比作天堂,辛者库净房那就是十八层地狱。
刘福腿一软趴在了地上,「……谢,谢万岁爷恩典。奴……」
「把嘴闭上,滚出去,今晚就去辛者库当值。」话出口的时候,拿起茶碗掷在了他头上,鲜血顿时额角流了下来。
屋内立着的太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纳兰性德站在寒风里,看到连滚带爬出来的太监,瞬间又乐了。哦豁,皇上还可以嘛,不是那么凉薄。
很多人都烦这些仗势欺人的太监们,有时候故意为难人,把人挡外面。
侍卫们没少看到站在门口挨冻的事。
能来到干清宫门前的,哪个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见到这些小兔崽子们,还要低声下气地跟他们说好话。
旁边站的侍卫,悄悄朝纳兰性德比了个「你强」的手势,看他没看到,朝他侧了侧身,小声道:「容若兄以后要小心啊,当心他们给你使绊子。」
纳兰性德冲他挤了个眼,低声道:「不怕,明珠大人是我爹。你没见,他们对我爹恭敬的很吗?」
过了没多久,他们看到淑妃从殿里走了出来。
纳兰性德:又判断错了,看来这位不是心上人。圣心难测啊,琢磨不透。
天亮后,又是新的一天。
腊月初七这日与以往有些不同,在内务府大臣的指挥下,午门门口,以及白塔寺内两处熬粥地点,均开始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