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冥冥之中有一个残酷的阴谋。
秋安夫人递出那把火的时候,尚不知阴谋真相,所以等到她幡然大悟时,才觉一切都来不及了。
火被扑灭了。
几乎是在秋安夫人扶着门,心灰意冷,以为这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忽地自宫门外赶来了一队人马,那是皇帝的禁军,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冷宫之中,以迅雷之势扑灭了大火。
而紧接着降临的,是一场泼天的雨。
秋安夫人被自己的仆从催着回了甘露殿。
大雨倾盆,将景阳宫残墟之上最后一点火星掐灭,而后源源不断,将整座京城笼罩在阴云之中。
秋安夫人心神不宁,甘露殿的灯火几乎燃了一夜。
柳忆雪死了,宫中却全无消息,所有知情人皆是掐着喉咙屏着声息,不敢对她的死多有只言片语的参与。
但秋安夫人始终无法安定,她甚至无法跪在神牌前,替昔**的好友拜一拜往生。
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大火被扑灭之后发生了。
天还是漆黑的,四更天的时候,皇帝的仪仗在宫门前排成了一尾灯焰瑟瑟的龙,皇帝本人却并没有走进残破的景阳宫,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
甘露殿里,秋安夫人试图去探寻柳忆雪的尸骨去向了何处,打发了宫人四处暗访,最终在宫外一个做苦力活的老妇口中,听得这样一句话:“柳氏到底还是受了眷顾,景阳宫大半边都塌了,她的尸首却一点未遭火殃,死前平宁,死后也保全了尸骨,看来仍是冥冥之中颇被垂爱”。
秋安夫人忽地就觉得浑身发冷起来。
她反复地将柳忆雪生前最后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拆解,翻来覆去地猜。
死不成。
什么叫死不成呢。
她后悔自己没能从柳忆雪口中问出个明白,更因那场由自己递出去的火没能达成她心愿而心生悲意。
她一定做错什么了。
而这个错,将令柳忆雪纵使死去,也要饱受折磨。
隐隐地,一个想法在她心头初生,秋安夫人对此感到恐惧,又因这想法无法得到证实,而倍感焦虑。
三年多来,她始终未能真正放下柳忆雪的死。
表面上却仍要维持风平浪静,像这宫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对于柳忆雪,和她的过去,敬而远之,闭口不谈。
直到今夜。
直到今夜,她撞上这令她浑身发寒的一幕。
玉烟蛊。
玉烟蛊,毒中之圣,万蛊之王,中此蛊者,其肉身心智一并坠诡。
从前,秋安夫人只听过,玉烟蛊只能用在活人身上。
那死人,又能不能被玉烟蛊种入尸首,而起死回生,为人所控呢?
她的脑子一下子乱了,一声巨大的嗡鸣震荡在耳边。
***
仇红三人,在依稀瞥见娴妃身影靠近之时,便先一步上了船,从相反的方向绕走。
“苍狩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待船开出去一段之后,裴隽柳便迫不及待压低声音询问,“诸位娘娘竟都谈此地色变,简直奇怪。更奇怪的是,我这个百晓生,竟对此地全然不知,简直有辱门楣!”
她对面,仇红和途鸣两人沉默而对,两个人各有心事,但仇红显得要神游天外得多,途鸣尚还能分点注意给裴隽柳,搭她的话。
“你不知道苍狩山,这很正常。”途鸣随手折断岸旁的枝条,“毕竟那地方已经隐世很久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洗耳恭听。”
“你可知道,恒昌馆最初,是为了谁而建的?”途鸣循循善诱,做出一副为人师的模样来。
“我当然知道。”裴隽柳十分积极,“恒昌馆建立于先帝时期,是为祭奠太祖,彰显其配享太庙,而专门选址于西山,大兴土木,从此之后,凡皇亲国戚,建功立业者,都配在死后于恒昌馆立牌,供后人祭拜。”
后梁立朝百年,经历五帝,前三位皇帝开疆拓土,一代接一代传承,筑后梁百年基业,谋千年宏图。江山传至下一个继承人手上,才足以积累出锦元盛世的繁荣。
太祖皇帝筚路蓝缕,之后的桓、崇二帝,也延续其节俭克己、休养生息的治国之策,直到先帝登基之后,才一改从前作风,大刀阔斧地动土兴木,为感念太祖功绩,便以纪念之名兴修恒昌馆。
“我说得对不对?”
“对。”途鸣将手里的枝条打了个旋,“却也不对。”
“这之后另有隐情?”
“正是。”途鸣斩钉截铁。
“那恒昌馆兴修,是为了什么?”裴隽柳咽了咽唾沫。
“你可知,太祖建立后梁之初,靠的并不止他自己。”
裴隽柳把这番话品了半晌。
她刚想说,那必然不可能只靠他自己,又在对上途鸣视线时候,将话咽了回去。
“所以...还有谁在助他?”
途鸣却没立即回她,而是瞥了一旁魂不守舍的仇红,微皱了眉,出声道:“你想什么呢。”
仇红一直没有说话,她从上船起便独自待着,无论裴途二人聊些什么,她都不闻不问。
途鸣直觉她有事,但不打算明说。
裴隽柳倒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仇红的沉默寡言,凑过来道:“老师!你可知道恒昌馆的来历?”
仇红被她一靠近,才回神,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对上途鸣探究的视线。
仇红一顿,顺着话道:“恒昌馆兴修,一半为了太祖皇帝,一半为了鸿烨真人。”
“鸿烨真人?”裴隽柳疑惑,“那是谁。”
“苍狩山的开山大师,宗门之长。”途鸣仍没将视线从仇红脸上挪开,“不夸张地说,太祖皇帝从前功绩,其背后有鸿烨真人一半功劳。”
“的确。”仇红自动忽略途鸣落在她脸上的眼神,接话补充道,“甚至可以这样说,恒昌馆兴修,实则就是为了供奉鸿烨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