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永摔了好几只茶盏。
大殿外,羽林军守了五日,已经疲累不堪。
同样守在大殿外的,还有文武百官。
天气炎热,大家挤在一起,人心惶惶,竟是病倒了好些。
姬永却大发雷霆:“病倒之人,太医给朕好生诊脉,看看他们可是装病,想趁机投靠那景瑜。”
姬永此话传出去,直叫大伙心凉。
虽有太医的诊案证明,生病的人的确是病了,并没有装病,但姬永却不相信,不准太医开方煎药,让病人生生熬着。
围城的第六日夜里,皇后石灵意抱着太子姬昌过来找姬永。
大概是大人焦虑的情绪传染给太子姬昌,姬昌这几日,比往日越发的难带,吃得少吐得多外,小肚子还鼓得大大的,像个小球。
太子姬昌,还不愿意吃药。
皇后石灵意憔悴万分。产后的她,眼角生了褐色的蝴蝶斑,平日里还用脂粉遮着,如今心力憔悴,也顾不上遮掩。
姬永看了她更是心生厌恶:“孩子病了,寻太医去,来这里作甚。”
石灵意抱着儿子跪下来:“圣上,您乃是九五之尊,您抱一抱昌儿,说不定昌儿就好了。”
姬永看向石灵意怀中的儿子。
儿子面黄肌瘦,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一看就不喜。
儿子总病着,他出生时的喜悦早就消失殆尽了。
姬永心烦气躁:“对了,你不来,朕还没想起,你的好哥哥,理应带着三十万大军从栾江赶回来护驾,为何六日了,他却迟迟没有动静?他以前就和景瑜交好,他可是背叛了朕?”
石灵意闻言,面色变得煞白:“圣上,臣妾一家,对您是忠心耿耿,又怎么会有二心?圣上明察啊!”说话间已经有了哭意。
姬永一阵不耐:“他若是没有二心,又怎么会迟迟不回……”
他话音未落,忽然见石灵意抱着儿子猛然起身,朝他扑过来。
他下意识的往后面一躲,却已经是躲避不及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腹部。
皇后竟然抱着太子刺杀皇上!
殿中其余的人,俱有一瞬的怔愣。
须臾后黎德汉尖着声音叫起来:“不好啦,不好啦,皇后刺杀皇上啦!护驾,护驾!赶紧护驾!”
姬永当年也是凭借着狠辣的手段才能坐上这龙椅,反应过来后,当即一脚将石灵意踹了出去。
石灵意吃痛,怀中的儿子滚在地上,竟然没有啼哭。
黎德汉赶紧叫道:“宣太医,宣太医!圣上,圣上,您没事吧?”
姬永却是冷笑一声,将那把匕首拔出来:“朕乃九五之尊,区区一个妖妇,如何能伤得了朕。”
他走到石灵意面前,看着一脸恐惧之色的石灵意,蹲下来,用冰凉的匕首轻轻拍着石灵意的脸:“你这贱妇,可是听说景瑜回来,便想着要杀了朕向他邀功?”
石灵意的脸煞白,唇上却讥讽道:“是又如何?当初若不是你玷污了我,又害了瑜哥哥,你如何能得到我?”
“贱妇!”姬永大怒,狠狠地打了石灵意一巴掌。
石灵意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血,脸颊高高肿起来。
“你敢说,当初你就没有勾引朕吗?”姬永眯着眼说。
石灵意咬牙,不说话。
她并没有勾引他!她,她,不过是半推半就……
毕竟景瑜当时,虽然才华横溢,闻名于盛都,但他没有官职,似乎也不考虑做官。她对此,是有些意见的。
而姬永,却是身份尊贵的皇帝。
姬永许她后位,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自然会心动。
这时羽林军冲了进来。
姬永起身,声音冷酷:“将这贱妇,悬挂于城门之上,再警告那景瑜,若是他不退兵,便一刀一刀,将此贱妇凌迟处死。”
羽林军的首领不敢相信地看着姬永。
石灵意可是大盛的皇后啊!
“怎么?你这是要抗旨?”姬永冷然地看向首领。
首领自然不敢抗旨,当即将石灵意架了出去。
石灵意倒是不哭不闹,只愣愣地看着躺在一旁,无人注意的儿子。
她的儿子……
羽林军离去,黎德汉这才注意到太子姬昌还躺在地上。
“圣上……太子……”黎德汉说。
姬永不耐地看了儿子一眼:“叫他的乳母来抱回去,以后不要出现在朕面前。”
听这话,太子这辈子,约莫是毁了。
黎德汉上前,抱起太子姬昌,却发觉太子的脸色不对劲。
太子闭着眼睛,脸色青黑,一动不动,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黎德汉一激灵,将手指放太子的鼻子下。
这一放,却是让他魂飞魄散:“圣上,圣上,太子,太子死了!”
“什么!?”姬永瞪大了眼睛。
天空骤然暗了起来。
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压在盛都上方,叫人心烦气躁。
黎德汉抱着太子姬昌的尸体,正要跨过门槛,忽然前几日被皇帝踹的地方剧烈地疼痛起来,竟是痛得承受不住,跌了一跤,吃了个狗啃屎。
太子姬昌滚在一旁。
黎德汉伏在地上好一会,也无人去扶他。
“一个个的瞎眼啦!也不来扶一扶咱家!”黎德汉吃力地爬起来。
从四周刮来闷热的风,吹在脸上难受至极。
“摔得可痛?”有人问他。
声音有些熟悉。
黎德汉猛然抬眼,吃惊地看着不远处的翩翩郎君。
郎君穿一身白,衣袂飘飘,眉目俊秀,宛若谪仙。他身侧,还有一位英气勃勃的姑娘,同样也是穿白衣,手上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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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不是谪仙,这是索命的鬼!
黎德汉尖声叫起来:“护驾,护驾!”
景瑜含笑看着他,转头对沉鱼道:“当初姬永谋害我时,这老货便在一旁煽风点火。阿鱼,你说,这仇我是该报,还是该报呢?”
黎德汉惊恐地看着景瑜:“来人啊,来人啊,护驾!护驾!”
很可惜,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无人来。
大殿前空空荡荡的,只有风刮过的声音。
原本守在大殿中的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姬永不耐烦地走出来:“黎德汉,你嚎什么……”
他在看到景瑜的一瞬,神色骤然大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景瑜!”
“许久不见,姬永。”景瑜漫不经心地看向姬永。
他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副冷冷清清的态度。可他是皇帝,乃九五之尊,他景家便是有从龙之功,也不能踩在他头上!
姬永咬牙切齿:“朕是大盛的皇帝!来人啊,将这叛贼给乱刀砍死!”
黎德汉弱弱道:“圣上,没有人……”
沉鱼看着姬永,十分不解地问景瑜:“师父,当年你便是被这样的货色给害了?”
景瑜咳了一声:“一时失误,一时失误。”
货色?他可是大盛的皇帝,竟然被这看起来算不上貌美的女子称作货色?
姬永沉下脸来:“贱妇,你可知朕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沉鱼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个该死的暴君。你不顾天下老百姓的死活,在各地兴建行宫,天底下的老百姓,都希望你死。”
姬永愕然地看着沉鱼。
沉鱼的目光忽然变得厉然起来:“倘若你向天下的百姓道歉,我尚可留你一条性命。”
“你算什么东西,敢与朕这般说话。你依仗的不就是景瑜……”
“哦,姬永,忘记给你介绍了。”景瑜柔声道,“这位是瑜王。一年前我还在你的法阵里困着呢,她便已经是赫赫有名的瑜王了。”
沉鱼挑了挑眉。师父一向爱夸赞她。
瑜王竟然是面前的女子?
姬永的目光,明显不相信。
沉鱼也用不着他相信:“喂,你道不道歉?你若是不道歉,我可要动手了?”
“要朕向那些贱民道歉,绝无可能!”姬永叫道,“朕乃是真龙天子,景瑜,你的祖父当年窥得天机,分明说过……”
“只有我们景家愿意辅佐的人,才是真龙天子。”景瑜耐心地给姬永解释,“好了,这天马上要下雨了,速战速决吧。”
“好。”沉鱼毫不犹豫地举起大刀,朝姬永冲过去。
姬永下意识地将黎德汉拉到自己面前,让黎德汉给自己做了人肉盾牌。
黎德汉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沉鱼一点都没犹豫,大刀追着姬永而去。
姬永恐惧地看着沉鱼就像是一条蛟龙,朝自己飞过来。
他的内心深处,忽然涌出恐惧来。
他这几日做的梦,竟然成真了!
不,不,不可能!他才是真龙天子,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女子!
姬永仓惶地想逃,却一脚踩空,跌落台阶。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沉鱼扭头看景瑜:“师父,他死了。”
景瑜唇角含笑:“恭喜阿鱼,贺喜阿鱼,如今你是大虞的女帝了。”
沉鱼蹙眉:“师父,我做不了……”
“怎么会呢?”景瑜说,“更何况,有我辅佐你呢。”
用丈夫的身份来辅佐爱妻,是最好不过了。
景瑜满意地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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