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梅寒香 第三十五章 梅花香自深宫来(五)

叶思秋紧张起来，问道：“什么惊怖欲绝的场景？”

梅寒香道：“原来这时玄宗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于是揭开梅妃被子一看，却见他曾经最宠爱的妃子，腹部处早已一片血肉模糊……”

“什么！”叶思秋几乎跳起来，“你……你是说梅妃已经被人先一步剖腹盗珠了？”

梅寒香沉重地点点头，道：“没错！当时玄宗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宣太子和龙虎都尉前来。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昨天晚上梅妃诉说肚中机密时，在场的人除了梅妃自己，就只有他们四个，那么作案的肯定是他们其中之一了！

“但太子及龙虎都尉赶过来后，却又排除了他们三个人的嫌疑。我暂且不说当时龙都尉是如何个悲痛，就说太子辩解的话，他说昨晚龙虎都尉始终随侍在玄宗寝宫左右，其他侍卫可作证，至于他自己回宫后就没出来过，东宫侍卫亦可作证，所以……”

叶思秋道：“既然他们四人都无嫌疑，那又是谁作的案呢？”

梅寒香道：“当时太子分析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昨晚梅妃在诉说腹中机密时，上阳东宫外肯定埋伏有武林高手，然后他在夜深后潜入宫中杀了梅妃，或者那时梅妃已经过世，他直接剖腹盗珠就可以了。”

叶思秋道：“想来的确只有这种可能，那玄宗又怎么说？”

梅寒香道：“玄宗听太子说得合情合理，于是在案件不能声张、情势又非常紧急的情况下，听从龙都尉提议，把一部分飞龙禁军指挥权交给了太子，由太子连同龙都尉负责查案。”

叶思秋道：“那查案结果呢？”

梅寒香道：“案件当天查访结果却非常惊人。原来，那几天呆在长安的武林人物虽有三十几人，但具备在皇宫神出鬼没的本领却只有一人，那人就是月神教教主萧明月！”

叶思秋惊道：“如果是萧明月盗走明珠，那岂不糟了？因为这样一来，他只要用明珠激发出他手上那把神剑的威力，他就可以横行天下、为所欲为了！”

梅寒香道：“没错！玄宗担心萧明月被安禄山笼络，所以禁军必须得在他成为绝代高手之前杀了他……但很可惜，第三天早上前线就传来潼关被攻破的消息，他们已经没时间作部署，只能草草收拾一下，那天中午就从长安城出发向西逃离避祸去了。”

叶思秋道：“那后来呢？”

梅寒香道：“太子手握部分飞龙禁军指挥权，一边保护玄宗出逃，一边继续查访萧明月去向，但到了出逃第三天，当皇室一行来到马嵬驿，萧明月行踪还一无所获，所有飞龙禁军——包括太子领军的那部分，却起了哗变……”

“嗯，”叶思秋点头道，“那是著名的‘马嵬兵变’。”

梅寒香道：“没错，正是‘马嵬兵变’。这场兵变，奸相杨国忠当场被禁军乱刀杀死，那肥婆杨玉环也未能逃脱大劫，‘六军不发无奈何……君王掩面救不得，’她被逼以玄宗赐下的一条白绫，结束了三十八岁的生命。”

叶思秋道：“马嵬兵变我也比较清楚，但萧明月呢，我记得那之后玄宗继续逃往四川，太子则北上到灵武继位称帝，担负起平叛重任，他就没继续追查萧明月吗？”

“不！”梅寒香道，“皇室成员出逃前，梅妃遗体被秘密安葬在皇宫一棵梅树下；待到兵变后，龙都尉看见梅妃生前敌人亦魂断马嵬坡，心头稍感安慰下，便一心想着追回明珠，夺得宝剑，以慰她在天之灵——就这样，他再没追随玄宗脚步入川，而是替太子肩负起追查萧明月的任务。”

叶思秋道：“那他后来追查结果如何？”

梅寒香道：“大约过了两个来月，时当中秋前后，龙都尉终于带领几十名禁军高手，在洛阳附近追到了萧明月行踪，于是那一天晚上，在官道旁的一片树林里，双方动上了手……”

叶思秋紧张道：“动手结果如何？”

梅寒香长吁一口气，呆呆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好一会儿才说道：“叶大哥，虽说江湖卧虎藏龙，能人辈出，但如今天下能一剑就杀光二三十名禁军高手的，只怕还真找不出这样的人物，包括我爹爹的‘千朵万朵梅花开’也一样做不到，但……”

叶思秋道：“难道说，那天晚上萧明月只出手一剑，就把龙都尉及几十名禁军高手都杀了？”

梅寒香道：“是的！那一剑出手时的光芒与气势，星月都为之失色，大地都为之颤抖，高山也为之动摇……那绝对是天地之威的一剑！据龙都尉推测，那时萧明月定是以明珠激发了神剑威力，才能使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

叶思秋神往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梅寒香话中破绽，问道：“可是那一剑不都把他们杀光了吗，那何来龙都尉的推测？”

“你想的没错，”梅寒香道，“那天晚上萧明月的确一剑全杀了他们，但等到第二天凌晨，龙都尉却忽然醒了。原来，这些禁军高手数他武功最高，那一瞬间那一剑虽然也划过他胸口，但他还是凭借深厚的内力修为，胸前肌肉向后缩了一两寸，由此才躲过了一劫。”

叶思秋道：“原来如此。”

梅寒香道：“龙都尉这次劫后余生，又亲眼看见敌人那泣鬼惊神的能耐，终于放弃了原来的心愿。还有，此次行动伤亡惨重，功败垂成，肃宗（即已称帝的太子）那里也不能再回去了，于是他在附近一户农家养了数日伤后，见被叛军控制的洛阳官府并未追查那些禁军死因，便带上这些天照顾他的那农家女人悄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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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风雪梅寒香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风雪梅寒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叶思秋道：“他带了个女人走？那又是怎么回事？”

梅寒香道：“那农家女人大概三十来岁年级，刚刚两个月前丈夫及两个幼年孩子死于叛军乱刀之下。龙都尉感激她照料之恩，又怜惜她家破人亡，孤苦无依，于是决定带她一起远离中原战乱之地……”

她说着轻叹一口气，幽幽地接道：“没过多久，两颗同样饱经创伤的心终于拉近距离，两人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家。”

叶思秋也叹道：“我想龙都尉肯定是因为魂牵梦萦的人已过世，心头少了些牵缠，才会在年近半百时去接受另一个女人！”

“不！”梅寒香却摇了摇头，“龙都尉会接受另一个女人，和她产生情感是一个原因，但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他忽然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他想要一个后代来传承梅妃那种风雪飘香的风骨与气度，于是，当他携带妻子来到杭州定居后，便把自己改姓为梅，即梅花的‘梅’……”

尽管叶思秋已经猜到梅寒香说的可能是她家的过往历史，但听到她点出这关键的几句话，还是讶异得不得了：“哦，寒……香，这么说，龙都尉原来是你梅家先祖了！”

“是的叶大哥，”梅寒香点点头，随即嫣然一笑，“昨晚你不是说要‘刨’我家十八代祖宗吗，很抱歉，从龙都尉开始算，传到我这一代，我们姓梅的也就七代人，说来你是无法如愿的了！”

原来是因为他昨晚说的一句玩笑话，她便拉他到这里讲了半天故事。叶思秋被逗笑了，道：“难怪你身上有龙都尉记载的书册，原来那是你们家祖传的东西；难怪你那么厌恶杨贵妃，原来是因为你先祖倾情仰慕梅妃的缘故；也难怪你又美丽又多才多艺，原来你是传承了梅妃的风韵与才气！”

梅寒香笑靥如花，道：“梅家传到第四代、即我曾祖父那一代时，他机缘凑巧得遇高人传授，武功有了大成，然后到了他儿子、即我爷爷一代，便开始创建天龙帮，在江湖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叶思秋道：“原来天龙帮是你爷爷创建的。”

梅寒香接道：“待到寒梅山庄建成时，我爷爷便过世了，我爹爹感于先人那一番情怀，便把当年梅妃送给龙都尉、梅家代代珍藏的那一幅自画像，请丹青妙手依原作临摹画成另一幅放大数倍的画作，高高挂在闻香阁大厅墙壁上，以此来告诉后人家族之起源……”

“寒香，”叶思秋恍然想起，“我记得去年第一次去你家看见那幅画时，我还以为那是你母亲的画像呢，没想到竟是梅妃的！”

梅寒香道：“我母亲画像挂在我卧室里面，并没挂在闻香阁上面。”回想起去年带他去见父亲的情景，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好一会儿才接下去说：“因为龙都尉是李唐皇家护卫身份，他后代也就自然而然地心系朝廷，从梅家第三代到我爷爷，一直和皇室成员保持着密切的交往。

“后来到我爹爹武功大成时，天下大势却被朱温那死叛徒控制住，王室倍受他欺凌与迫害，名存实亡，所以，我爹爹才会对朱梁恨之入骨，与为虎作伥的飞鹰堡势不两立……”

叶思秋道：“那你们帮下面的堂主呢，好像他们也十分痛恨朱梁与飞鹰堡，不是吗？”

梅寒香道：“他们有的是和飞鹰堡结下深仇大恨，有的是同梅家一样和李唐王室牵连极深，所以天龙帮上下可说是志同道合……不过叶大哥，最后还是你厉害，把那死叛徒当猪来宰了！我们去年在砀山听那石敬瑭说起你的故事，兴奋得连做梦都要笑出来。”

叶思秋谦逊道：“那瘟猪为祸天下，死有余辜，我杀他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想了想，又问道：“那他们知不知道你家的这些秘密——我是说，那把宝剑及那颗明珠和龙都尉的渊源？”

梅寒香没答话，却把脚边早上带出来的那长长的包裹解开，取出一个又细又长的木盒。

叶思秋看那木盒不像是装食物的，正要问里面是什么，梅寒香已掀开盒盖，取出一柄套着剑鞘的长剑，一只手握住剑柄一抽——随着“嗤”的一声响，刹那间，一片逼人眉睫的寒光突闪而出，映得连春光都失色了！

叶思秋几乎跳起来，失声道：“寒香！你……你怎么把宝剑从家里带出来了？”

梅寒香却十分平静，道：“我爹爹怕我再因为这把剑遭到某个强敌劫持或追杀，所以干脆叫我带在身边，实在不行就来个弃剑保命之类的。”

叶思秋颤声道：“难……难怪我看见小玉一直随身背着个长长的包裹，原来里面装的竟是这把宝剑！哦，你爹爹也真够疼你的……”

梅寒香道：“在我爹爹心里，我当然比宝剑重要百倍。那天我们被万毒王撞见，如果实在无法脱险，我就只能拿这把宝剑来交换我们的性命了。”

叶思秋稍稍平静下来，道：“那你快把宝剑收回起来。出门在外，财不露眼，是不是？”

梅寒香收回宝剑，轻声道：“叶大哥，我爹爹及梅家数代先人念念不忘寻找这把宝剑及那颗明珠，绝非只是为了成为绝世高手，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慰藉梅妃与龙都尉在天之灵——这些渊源天龙帮下面的人都不知道，因为这本是我们梅家绝不能外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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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风雪梅寒香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风雪梅寒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梅家绝不能外泄的秘密，她今天却一五一十全说给了叶思秋听——其意不言而喻，她心里早已把他当“家人”了！叶思秋看着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睛，轻轻吁了口气，道：“江湖传闻，独孤鹤当年也说那秘密是来自皇宫内苑，如此说来除了龙都尉记录了这一段秘史，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人也书写了？”

梅寒香道：“有此可能，当时还有太子及另一名虎都尉也在场呢。”

叶思秋站起身走到船头，任由阵阵湖风掠过发梢与衣襟。看了片刻风景，他才说道：“寒香，天下人都知道，天龙帮这把宝剑是从苏州寒剑山庄那里夺过来的，那你爹爹有没告诉你，一百多年前萧明月的武器怎会落到云家人手里去了？”

梅寒香道：“我爹爹从未提过，所以他应该也不知道。”

叶思秋不再说话，只出神地注视着远方。梅寒香见他衣袂飘飘，长发飞舞，好似要随风而去一样，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于是她也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拉住他衣袖，柔声说道：“叶大哥，后面这些问题我们就别管它了，我想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是……”

叶思秋回过身，道：“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我们……”梅寒香美丽的大眼睛紧紧注视着他，胸口不住起伏，却无法把心里话倾吐出来。

她本是勇敢的，豪迈的，可是她对他的情感太深太重，结果反而倍加情怯心慌，那最重要的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又一阵春风吹过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条条波纹。叶思秋转过头，道：“重要的是现在已过了午时，我们该回去吃饭了，是吗？”

梅寒香咬住嘴唇，眼中流露出幽怨的神色。

——哎，春风，温暖的春风，和煦的春风，鸟儿因为你的到来而欢唱，草木因为你的吹拂而生机盎然，百花因为你的轻抚而尽情绽放……你本是最美好的，最温柔的，最多情的，可是你为何偏偏要吹皱眼前这一池美丽的春水呢？

※※※※※

注：梅妃又别称江东妃，为帝妃八大才女之一，善吹白玉笛，跳“惊鸿舞”，著有《楼东赋》等作品流传于世。梅妃人如其号，清丽雅致，高风亮节，对唐玄宗多有劝谏，为开元盛世持续发展起到积极正面的作用。

梅妃享年46岁，关于她的死因，现下比较确定的说法是：唐玄宗出逃并未带上冷宫里的旧爱，安禄山叛军攻进长安时，她不想受辱于敌兵，以白绫裹身投井自杀，为自己保住一世清白之身。由此我们亦可看出她气节如梅的一面。拙作主要源自于梅妃的遇仙故事，关于她腹中机密，后文还有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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