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脚下三块石 第六十一章 谈心

夜晚，溪边，一小堆篝火噼啪烧着。

吕庆成蹲在小火堆旁边，手上拿着几张黄纸，他小心地折着，想把黄纸折成元宝模样。可是草纸太厚又太脆，折成的元宝变成了一个纸坨坨，再一压又裂了大口子，反正跟元宝是半点搭不上关系的。

吕庆成越是焦急就越是手忙脚乱，手上的黄色草纸就叠的更乱七八糟了，最后就真的成了一大坨纸了，你要不说这是元宝，谁能知道这是干嘛的！

看着这破破烂烂的一坨，吕庆成愣了好一会儿，他很想去叠好，可却怎么弄也弄不好。他心里委屈极了，右手用力地抠着左手的手背，鼻子里面发出吭哧吭哧发出难过的声音。

“草纸是叠不成元宝的，叠元宝得要用元宝纸。”

蹲在地上的吕庆成赶紧低头擦自己的鼻涕和眼泪。

陈严在吕庆成旁边蹲下来，把带过来的已经叠好的金元宝和银元宝放在吕庆成旁边：“我手也笨，所以是让我媳妇叠的，她手巧一些，你看看，应该叠的还行。”

吕庆成看着眼前一堆叠的非常精致的金银元宝，他呆滞了一会儿，才抬头：“你……你……”

吕庆成很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都讲不出来。

“祭奠亲人得要烧香才行，我听老人说香是沟通阴阳两界的东西，不点香，我们在阴间的亲人恐怕很难收到咱们寄给他们的东西。”刘勇飞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手上还拿了三根香。

“你……”吕庆成没想到刘勇飞居然也来了。

“按理说是要有个灵位的，但咱们现在条件简陋，我就帮你写了个祭文，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写上，然后放在元宝上一并烧了，有了名字和祭文，大家就知道是烧给谁的了，就不会弄错了。”雷顺岳拿着纸笔走了出来，他总是这么细心，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细节。

吕庆成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这三人相互看看，刘勇飞对着陈严露出询问之色。

陈严接过刘勇飞手上的三支香，放在火上点着，他说：“我们没什么恶意，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移民的房子也建起来了，肯定也是想好好在村里面生活下去的，我们以后要相处很多年。老话讲，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到与不到的，多担待。有什么需要的，也要互相多帮衬。”

陈严把香递到吕庆成面前，温声道：“你说呢？”

吕庆成低着头接过香，他说：“今天是起屋的日子，按照我们淳安人的习惯，我们是要上坟说一声的。可是我们的祖坟早就沉在水下了，没地方说去。我来这个溪边烧点火，想烧几个元宝过去跟我媳妇和孩子说一说，我想把新家的地址告诉他们，好让他们能找得到路。”

来的这三人闻言都沉默了，尤其是大队支书陈严，移民连上坟祭祖都找不到地方，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愿意把这里当成自己新的家园。

陈严对他道：“做人总有来路和归处，你们的来路是淳安，但未来会是在我们这里。”

吕庆成不答，只是把点燃的三根香插在了火堆前面。

雷顺岳道：“祭文在我这里，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写。”

吕庆成道：“我自己写吧，我识字很少，是个睁眼瞎，但我会写家里人的名字。”

“好。”雷顺岳把纸笔都交给吕庆成。

吕庆成就这样趴在地上把逝去的老婆和孩子的名字歪歪扭扭写上去，而后他把写着名字的祭文放在叠好的金银元宝上，一点点放在火堆上烧着，红腾腾的火光印着他枯寂的脸色。

陈严三人在旁边站着，倒是什么话都没有。

吕庆成就这么沉默着烧着金银元宝，直到把最后一个投进火里，他才轻声说：“俊啊，建啊，小南啊，我们……我们有……有家了。”

说完，吕庆成把头埋在臂窝里低声啜泣起来。

刘勇飞看看旁边两人，露出个悻悻然之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是没想到混世魔王还能有这么一面。

陈严瞪他一眼，而后说：“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你记得一会儿把火灭掉，注意防火。”

陈严招了招手，要带另外两个人走。

“没事，没事。”吕庆成赶紧擦擦鼻涕，压了压悲怆的心情。

陈严停下了脚步，看他：“你还好吧？”

吕庆成压着鼻子，说：“我没事，让你们看笑话了。”

陈严道：“这叫什么话？你这么怀念自己逝去的亲人，证明你是个念感情的。你要真是个冷血的人，这会儿早就在家里睡觉了，哪会弄这个。”

“谢谢你，谢谢你们。”吕庆成诚恳地向三人道谢。

陈严道：“应该的，都是小事。”

吕庆成道：“也就是你们还愿意帮我，不说你们本地人了，连我们移民很多人都不愿意理我。”

刘勇飞作为矛盾调解中心的负责人，他是看见吕庆成就头疼，他道：“那你这么老闹事，大家肯定是怕你的。就算是你们移民，有事的时候想找你出头，没事的时候又不敢跟你走的太近，反倒是你自己两头不讨好，何必呢？”

吕庆成脸上露出苦涩。

陈严指了指这堆篝火，他道：“我相信你绝对不是一个爱闹事的人，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如果你愿意，就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老婆孩子呢？”

吕庆成沉默了稍许，才问：“有烟吗？”

“有。”陈严拿了点烟丝出来，又拿了张纸卷烟丝，而后舌头一舔把纸粘好，递给了吕庆成。

吕庆成放在火堆上点着，慢慢吸了一口，他说：“你们应该知道的，我是二次移民，我第一次是移到隔壁县去了。”

刘勇飞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还打过一场械斗。你……老婆孩子难不成是……”

刘勇飞露出惊恐之色。

吕庆成道：“当然不是，他们是病死的。”

“病死？”

吕庆成点点头：“是血吸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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