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与帆 051.今天开始做水手

同样令人心酸的还有，她回味着刚才的那个梦，实在是个平凡普通毫无新意的梦境……

因为梦中的事情确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现在想来，这份平凡普通、毫无新意的幸福也让人垂泪。

而且她都忘了，父亲也曾有过鼓励她冒险和学习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起，父亲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呢？

摇晃的宿舍中，卓阅带着百味杂陈的情绪再度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去找雷蒙德：

“你和玛修学长后来没再起矛盾吧？”

雷蒙德笑容满面：

“谢谢船……卓医师这么关心我，别担心，我们只是互不理睬而已。不然水手长大叔和马隆船长的铁拳可都不是闹着玩的。”

卓阅便暂且放下心来，之后就在医务工作之余学习她感兴趣的内容，那就是怎么做一个水手——她赶着落实这件事，是因为昨晚的梦还给了她另一个方向的启迪：

不要因为现实繁杂而忘记自己的初心！

卓阅原本已经掌握了很多费心不费力的技能，比如看气压表和罗盘（最近她观察气压表预测海上快下雪了），现在她想多学点费力的，首先就是控帆。

侵晨号是一艘双桅纵横帆船，它的前桅上有四张方帆，主桅上则只有两张帆：后桅帆和上帆。

不过，在从船头固定这两根桅杆的支索上，还安装着三张支索帆。

船头的艏斜桅和辅助帆桁上，也拉着三张三角帆。

这些知识都是端木中尉教的，卓阅上理论课时都记下来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实操。

现在她练习控帆，感觉其中有些还是比较容易操作的，比如三角帆、后桅帆和支索帆，在甲板上就可以直接升起。

操作前桅帆就比较难，需要从侧支索爬上桅杆，还需要在帆桁下绷着的踏脚绳上奔跑，然后一手操作（放松或收紧船帆，或者增减船帆的面积），另一手扶住桅杆保持平衡。

做这些事的难度不低于玩杂技，如果再不幸遇上风浪，人就很容易失去平衡，摔在甲板上，甚至掉进海里。

虽说卓阅可以用风魔法辅助行动，让身体更加轻盈，但她也考虑到侵晨号行驶在大陆边缘，时刻有魔法失效的风险，因此最好还是能在无魔法辅助的情况下多磨炼基本功。

卓阅这么想着，每天一有空便在桅杆、帆架、踏脚绳甚至系着绳扣的桅顶附近爬来爬去。期间她也曾经因为疲倦和疼痛而想要放弃，这时只要看到舵手傲莉维亚，她就会感觉受到了鼓舞——不为别的，傲莉维亚只有一条腿，她右腿的膝盖以下是假肢。

傲莉维亚比卓阅大几岁，大学刚毕业，是个极限探险爱好者。她的发色浅灰偏银，肤色则像所有常年待在户外的人一样晒得黝黑。

傲莉维亚说，她本来没想去北海，是听说了平旦号失踪之后，感觉危险度提升了才决定加入的。

还记得化装舞会，哦不，解散仪式那晚，傲莉维亚为了配合船上的气氛，换了一条状似虾钳的假腿，走路时咚咚作响，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不过平时她穿戴的假腿就很普通，看起来与真腿毫无区别，卓阅起初甚至根本没发现。至于她是怎么失去一条腿的？卓阅还没和她熟到可以问。

她只知道，傲莉维亚掌舵很厉害，有时也兼任厨师和水手。她爬桅杆的样子干练轻巧，绝不输于雷蒙德。每次看到她，卓阅就会想，只有一条腿的人都能做到，我怎么可能做不到？

就这样，卓阅不出两天就磨出了满手的水泡，药膏加魔法的回复速度居然赶不上她那生生不息的“冒泡”频率——直到水泡终于都变成茧。

等到茧磨出来时，她也基本掌握怎么爬桅杆了，不过暂时还得是在“风平浪静”和“用了一点风魔法辅助”的前提之下，卓阅可以顺着前桅侧支索的绳梯一路爬到顶桅桅杆，感觉自己的臂力增强了不少，有时她甚至会想试试能不能和艾博掰腕子。

除了爬绳梯，她也学习捕鱼，用鱼叉、标枪和渔网搭配各类魔法——

迷惑术是绝对禁用的，人们捕鱼时通常只应用一些最基本的风或水属性魔法来改变海流，只是一切海生的哺乳动物她都嫌长得太可爱不忍心出手，所以总是专挑奇形怪状的鱼下叉。

船上没有专设的厨师，做饭是大家轮流，卓阅倒也有兴趣，不过在两次搞错糖和盐、一次制造厨房火灾之后，她就只被允许洗菜了。

这期间她也顺便观察大家对她和雷蒙德的态度，感觉都还行。

大家参加调查队都是有原因的，她在这群人里显得并不特殊。

至于雷蒙德，虽然玛修等人看到他还是冷漠嫌弃叽叽歪歪的嘴脸，但雷蒙德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的个性，说好听点，开朗，说难听点，傻。

总之，据卓阅观察，大部分人和雷蒙德相处时都没想起他是召唤师后裔，正如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召唤师。

卓阅觉得，其实这才应该是合理反应。毕竟，连像她这样喜欢读书的优等生对召唤师都只有一个“神秘民族”的印象，其他人哪会记得他们？

当然，这种淡忘也是一把双刃剑，所以她也会把相关问题经常放在心里想。

可惜的是，适合卓阅学习做水手的好天气并未维持太久。

一路北上，海风越来越冷，货船越来越少，浮冰越来越多，太阳划过苍穹所行经的那条弧线也越来越短，越来越低。

再加上，正如卓阅通过气压表观察到的那样，雪也下起来了。

白天的时候，卓阅还喜欢四处瞭望远方的风景，哪怕是灰蒙蒙一片的雪景。

可到了晚上，四面都是漆黑的海水，寒风呼啸，冰冷无比。

除了负责值班的人，大部分船员都凑在餐厅里聊天、打牌，还有大家最喜欢的娱乐——讲鬼故事。

带头讲鬼故事的人通常是傲莉维亚的男朋友榭刻特。

他是远濑本地人，喜欢摄影，特地带了海外进口的昂贵照相机上船，他说他希望能拍到鬼。

卓阅也是远濑本地人，虽然她不太信鬼故事，但她理解榭刻特为什么如此热衷——

远濑人并不讳言死亡，将死亡视为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把墓园当公园看待——一言以蔽之，远濑人就是很喜欢讲鬼故事。

尤其喜欢谈幽灵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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